本帖最后由 花斑熊 于 2013-6-23 18:36 编辑
我们在浓雾中摸索着往前走,回到岭上.过了桥,出来重新回到路上.一个小时后,我们经过了另一片沙
洲,沙洲上有几座房子,这就是二道桥.可是这儿一座桥也没有.八月里,史蒂芬和我来这儿的时候,我们是蹚
水过河的.经过对岸的几座农舍,在一条岔谷的入口处,我们找到了传福(音译)的茅屋.
当时传福37岁.她在17岁的时候,出家当了道姑.3年后,她转到佛教门下,在丰德寺和草堂寺过了五年.
后来,她曾经试过住观音山,但是差点儿饿死了.过去的3年里,她一直住在我们遇见她的时候她住的那座小
茅屋里.她说,她可以用采草药卖的钱买她需要的东西.我想,除了当地的农民,以前可能从来没有人来看望
过她.谈起她的生活和修行,她几乎要哭出来了.她很孤独.而且她的屋顶漏雨了.她说:”如果你还很执著,
如果你还没有看破红尘,你就不能住山.山里的生活很苦.但是一旦你看透了这个世间的虚幻,苦也就无关紧
要了.唯一要紧的事情就是修行.如果不修行,你永远也摆脱不了妄尘.”
当我问她史蒂芬可不可以给她照张像的时候,她进屋去了.出来时穿着正式的法衣,那是她保存的留着
特殊场和穿的.后来我们告辞了.史蒂芬和我继续向山谷深处走去.路就在山坡的边缘,然后过了河.不到一
小时之后,我们听到了锤子的声音.不一会儿,我军就来到一小块空地上——它的一半已经被一座大茅蓬占
满了.
这是彻慧(音译)的家.她的房子状况很好,不像传福的小草房.她的屋顶铺了瓦.几个农民正在剥绿色的
核桃皮.彻慧正站在外面.她刚一看见我们过来,就进屋去了,拿了几只凳子出来.我们互相问候,然后坐下来
.又有两个妇人出来了.一个是彻慧的妹妹,另一个则是她的弟子.当她的弟子去拿水倒茶的时候,彻慧告诉
我们,她是吉林人,50年代的时候,她跟家里人一起来到这一地区.她们是来修通向西部的天水和兰州之间的
公路的,后来不在那儿了.1957年,她宣布说她想出家.她的父母凶弟都不同意,但是她拒绝改变主意.她在一
座寺庙里学了5年佛,然后来到沣河河谷上游,在靠近西观音寺的地方搭了一间茅蓬.7年后,她又搬了家,建
起了她现在的房子——过去的20年里,她一直住在这儿.她74岁了.我想,传福的事儿仍然压在我的心头.我
问她是否曾经感到过孤独.
彻慧:不,我喜欢一个人住着.我不能离开这座山.每次我离开,我都想马上回来.另外我还有一个弟子,
所以我不觉得孤独.
问:你多长时间下一次山?
彻慧:我大概每个月到山下的村子里去一趟,去买一些东西,比如米,面,油,盐之类的.如果我什么都不
需要,我就不下山.需要的菜我都自己种,整个冬天光吃土豆.夏天,我每天都在菜园子里劳动.通常总有东西
可吃.如果没有,我也不着急.
问:你从这一带其他的出家人那里得到的帮助多吗?
彻慧:不,我们靠自己.如果我需要钱,我家里会想办法帮助我.现在我妹妹正来看我.快30年了,我们俩
才头一次见面.她在沈阳给一家贸易单位干了36年,今年早些时候终于退休了.她现在生病了,想在死前来看
看我.现在她到这儿已经一个月了.我们需要的东西不太多.我们每个月花钱不超过10~20块钱(2~4美元).我
们很节俭.比如说,我们一个月只吃两斤油.还有,我有四棵核桃树.有的年头儿,我的核桃能卖一百多块钱.
过去的这两天,这些农民一直在帮我收核桃.
问:你修行的时间多吗?
彻慧:每天晚上我睡觉前都打坐.每天早晚我都诵<<地藏经>>和<<金刚经>>.我只是刚刚上了第一个台
阶,但是我已经学会了认经里的字.我可以通过自己的经验告诉你,如果你修行,你就会有所得;如果你不修
行,你就会一无所获.
问:你受”文化大革命”的影响了吗?
彻慧:不太大,他们来了,把我的香和点香的东西拿走了.但是我把我的佛像藏起来了.他们没有抓我,而
且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过.我跟从前一样的修行.但是其他出家人却有很多麻烦,尤其是那些住在寺庙里的.很
多人被迫离开寺庙还俗了.这座山是一个被迫还俗的和尚的.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就想把这座山卖给我.
我家里想方设法凑了300快钱(60美元),他就签字把它转让给我了.红卫兵来的时候,他们把地契拿走了.他
们不认识字,以为那是宗教宣传.我想把它要回来的时候,他们说我是反革命,把它烧掉了.我一直在想办法
让政府重新给我一份地契,但是像我这样一个老尼姑,他们根本不会在意的.
问:有人曾经上来看过你吗?
彻慧:没有,一个人也没有.更不要说外国人了.
就要起大雾了,于是我们告辞了.回去的路上,当我们走到河边的时候,传福拎这一大袋子核桃,在那里
等我们.这袋核桃足有40斤重.刚才我给了她足够的钱,让她修缮屋顶,因此她坚持要我们收下这些核桃.她
说她总共只有这些东西了.我们谢了她,想方设法把核桃背过了河,弄回西安去了.
那是八月份,河很容易蹚过.现在是三月下旬,下了一夜的雨,现在这条河已经变得浑浊而危险,水面上
飘满了树枝.这一次,我从二道桥走,30分钟后,就回到了净业寺.我谢过给我当向导的那位年轻和尚,他消失
在自己的房间里——我想,他最后一定已经跟我一样疲惫不堪了.回到房间里,我把暖水瓶里的大部分热水
倒近一个盆里,洗了一个澡——把我的扎染印花大手帕当了毛巾.换了干净衣服以后,我用暖水瓶里剩下的
热水冲了一杯速溶咖啡.在台湾的时候,我的朋友山德(音译)曾经给了我一些自家做的小饼,我把剩的最后
几个吃了;然后睡着了.我睡得错过了晚饭,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醒来.
又吃了一顿玉米粥早饭之后,开龙问我,还有没有哪些地方我想去.我已经去过了山顶上的道宣塔,以及
附近的白居易墓(作为唐朝最伟大的诗人之一,白居易关心民众疾苦,所以很可以理解,他在洛阳还有一个墓
).我建议去东面青华山上的卧佛寺看看,开龙答应给我带路.
开龙领我走上稍远一点的附近一座山上的路.这条路实际是一条山脊,我们只花了大约90分钟,就走了
三公里——正是这三公里把这两座寺庙隔开了.刚刚走到山顶,我们听到了远远的山下一声炮响.
卧佛寺是一个大杂烩,很多小建筑攒聚在一座石峰下面.其中的一座建筑里有一片岩壁,岩壁上雕了一
尊卧佛,那是不到二百年前净业寺过去的一位方丈刻的.在另一座建筑里,我们遇到了四位男居士和一位女
居士.他们在那里不是修行,而是给偶尔的香客和周末的游客提供饮食的.我们加入进去,跟主人一起吃面条
.此时开龙提起了这个话题——假定净业寺要重新接管卧佛寺.他说,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拆掉所有挤
在峰顶的这些建筑物.唯一的反应是啜吸面条的声音.我们一吃完饭,就告辞往回走了.
这才是开龙第二次来青华山,因此在浓雾中,我们迷路了.幸运的是,那座山岭很难错过,所以我们很快
就重新找到了路.尽管开龙才25岁,但是他对于在这一带重新把寺庙建成修行场所等实际问题,有着良好的
理解力.他的长期计划——我想那也是厦门妙师父的(妙师父一直承担着这个项目的很多费用)——是把丰
德寺,卧佛寺和净业寺和并成一个主要的修行中心.
大约再过10分钟,拐一个弯儿,就能看见净业寺了,开龙提议我们去看看一个叫东沟的地方.道宣的弟子
和他们的继承人曾经在那里建了很多茅蓬.其中的48座代代相传,直到”文化大革命”期间,它们才被毁掉
或者被废弃.开龙说,这些茅蓬正在重修.
一条路沿着山岭的南坡而下,很快就把我们带到第一座茅蓬前.山谷里有一条小溪,这座茅蓬就建在小
溪上.周围有几小块地,是空出来留着种菜的.前天这座茅蓬就已经完工了.它是一座土房,我了解到,这些土
坯不是太阳晒干的,而是一成形的时候就把它垒上去了.现在土坯还是湿的.屋里有两铺炕,两个想搬进来的
和尚已经在炕道里生了火,想把房子烤干.屋顶盖了瓦,窗上有窗框,这似乎在暗示着有朝一日这些窗框能安
上玻璃似的.两位北大毕业生准备住在这里,其中的一位告诉我们,建这个土屋,六个工人干了两个星期,花
了五百块钱(一百美元).它看起来结实得似乎能坚持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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