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的猫

楼主: 花斑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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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的狂想:对《世说新语》的另类品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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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16:54 | 只看该作者


    一个人的狂啸


    阮步兵啸,闻数百步。苏门山中,忽有真人,樵伐者咸共传说。阮籍往观,见其人拥膝岩侧。籍登岭就之,箕踞相对。籍商略终古,上陈黄、农玄寂之道,下考三代盛德之美,以问之,仡然不应。复叙有为之教、栖神导气之术,以观之,彼犹如前,凝瞩不转。籍因对之长啸。良久,乃笑曰:“可更作。”籍复啸。意尽,退,还半岭许,闻上(口+酋)然有声,如数部鼓吹,林谷传响。顾看,乃向人啸也。



    阮籍有一个爱好,喜欢长啸,在数百步之外,都能清楚地听到。


    当时,苏门山中有隐者莫知姓名,称为苏门真人,被砍樵者共传说。阮籍好奇,便独自驾车前往,至于山下,弃车攀山,好在苏门山不是很高,海拔不到二百米,没过多久就远远望见峰顶处有一个人抱膝而坐。阮籍登顶,上前与那人席地对坐,却见那人面无表情,有点木乃伊的意思。阮籍是何等人物,见过酷的,但没见过比自己还酷的,于是就前与之论上古玄远之道,而那人寂然无语,只是呆呆地望着阮籍。阮籍随后又问其儒家名教,以及修身养性之术,其人依旧不答,眼珠凝视阮籍,一动不动。后来,阮籍不再说话,也与那人对视。时间一分一妙地过着,直至山间升起暮色。阮籍再凝神向对面望去,那人仍无表情,仿佛山间僵尸。在某个瞬间,实在吓了阮籍一跳。忽有所悟,于是阮籍对之长啸。这时候那人突然笑了:“你可以再啸一次。”阮籍于是又啸了一番,随后兴尽下山,行至半山腰,忽闻山上传来清远之声,响彻山林,回头望去,啸者正是那苏门真人。


    苏门真人即魏晋时期的著名隐士孙登。苏门山位于现在的河南辉县境内,下有百泉湖,风景旖旎。历史上的孙登是个神人,性无喜怒,一度隐居苏门山。有人为试其性,将其扔到百泉湖中,想将其激怒,但孙登在湖中游了一会儿(多亏会游泳),便爬上岸来,笑着离去。东晋孙盛在《魏氏春秋》中说:“孙登者,不知何许人。无家,于汲郡北山土窟住。夏则编草为裳,冬则被发自覆。好读《易》,鼓一弦琴,见者皆亲乐之。”


    魏晋多隐士。按照公孙罗的说法,所谓隐士,分为三种:“一者求于道术,绝弃喧嚣,以居山林;二者无被征召,废于业行,真隐人;三者求名誉,诈在山林,望大官职,召即出仕,非隐人也,徼名而已。”这里的孙登,应该接近第一类。在某种意义上,他类似唐朝诗僧寒山,过着坐看云起云落的日子。有人说,高逸山林,终不是大隐,因为大隐隐于市。其实有时候说来,倒也未必,因为从本质上说,隐士与环境是相依托的。在闹市中有清净淡泊之心,仅仅说明你的心性不错,而与隐士没什么关系。“隐”当然是一种生活态度,但还是一种生活方式,一如孙登。


    具体到本条,未解魏晋精神之真谛者,往往认为故事中的“啸”仅仅是个人的一种爱好,跟王济喜欢听驴叫、司马昱喜欢看老鼠爬一样没什么区别;孙登不与阮籍交谈,也仅仅是隐士奇行的表现。或者说,“啸”是道家的一种养生之道。其实没那么简单。这则故事实际上从侧面道出了魏晋时期的一种观点:言不尽意,即人们赖以交流的言谈话语,实际上是不能完全穷尽地表达人的思想及其本意的。既然言不尽意,那便不如不说。阮籍在后来琢磨出了孙登沉默的缘由:两个人坐于群山之顶,四周林木莽然,天人合一,又有什么可说的呢?又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些什么才能讲清楚此刻的感受呢?言不尽意而啸尽意,那就用响彻山林的啸声吧,它自能抵达玄远幽深之境,而两啸相应,所谓神明之交。这样的更高层次的对话不是更适合此时的背景吗?回去之后,阮籍遂托孙登而明己志,作《大人先生传》:啸中有道也!如果更进一步说,魏晋之啸,又与当时司马家诛杀名士的残酷局势有关,既然在史上阮籍被称为口不论人好坏,颓然自保,那么这倾山长啸也就是化解心中郁结和悲愤的一种方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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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16:55 | 只看该作者


    思旧赋


    嵇中散既被诛,向子期举郡计入洛,文王引进,问曰:“闻君有箕山之志,何以在此?”对曰:“巢、许狷介之士,不足多慕。”王大咨嗟。



    向子期即魏晋时期的玄学家向秀,也是河南武陟人,官至散骑常侍。作为竹林七贤之一,向秀自幼喜好老庄之学,在当时是数一数二的庄子研究者。向秀对《庄子》一书的大部分进行了新的注解(只余《秋水》、《至乐》两篇,后被郭象补注完成),上承何宴、王弼、夏侯玄,于魏晋玄学上起到了一个过渡作用,所谓“发明奇趣,振起玄风”。


    向秀开始的时候隐而不出,与嵇康友善,堪称后者最好的哥们儿,兄弟俩或一起在大树下光着膀子打铁,或一个弹琴,另一个坐在草地上和掌倾听。后来,向秀被拉入竹林,与其他六人共作逍遥游。嵇康被司马昭斩杀后,士人震动。向秀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最后还是决定出仕入洛阳。路过嵇康旧居时,想起故人以及往昔的竹林之游,顿觉咫尺天涯。那是一个归鸟也已疲倦的黄昏吧,远处晚霞崩裂,暮色将临大地,突有牧歌和着笛声响起,孩子们已踏上了回家的路。远眺洛阳,近睹嵇宅,向秀热泪盈眶。后来,便有了那篇著名的《思旧赋》,沉痛悲郁,动容千古。在序中,向秀这样写道:“余与嵇康、吕安居至接近,其人并有不羁之才;然嵇志远而疏,吕心旷而放,其后各以事见法。嵇博综技艺,于丝竹特妙。临当就命,顾视日影,索琴而弹之。余逝将西迈,经其旧庐。于时日薄虞渊,寒冰凄然。邻人有吹笛者,发音寥亮。追思曩昔游宴之好,感音而叹……”


    这是一个亲历者的美好而又痛苦的追忆。


    对于向秀的出仕,很多人认为是司马家高压政治下的被迫举动。其实也不完全是这样呢。向秀不是一个极端的人,他主张自然与儒教的合一,认为天性即逍遥,而君臣之道也是天性之一。他对君臣世界并不抱以反感,只是一度对洛阳的局势感到失望,司马家严酷的心让他惊悸。嵇康死后,士人与司马家的不合作实际上已不能再形成气候,此时曹魏政权转移到司马家已成必然。在这种情况下,向秀决定到洛阳走一遭。


    在大将军府,司马昭接见了向秀。对于杀嵇康,司马昭后来是后悔的,觉得自己做过了。在一丝愧疚中,他见了嵇康生前最好的朋友。自然,他不会把这种愧疚流露出来,于是踞席而坐,望着向秀:“我听说先生有箕山之志,欲隐居泉林,为什么又出现在我面前?”古时尧欲将帝位传与巢父、许由,后者冷笑而去,隐于箕山。向秀望着司马昭,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传说中路人皆知的司马昭。这位大将军冷峻巍然,仪表果然不凡;同时,他又想到,正是此人下令斩了自己的朋友,一时间心绪难平。司马昭盯着向秀。后者把头偏向一旁:“巢父、许由自是狂狷之士,不值得去羡慕。您就说给我什么职位吧!”司马默然,默然中是叹赏。后来,向秀做了散骑常侍。


    向秀最后还是踏上了通往洛阳之路,但为官后无心于宫阙之下,因为面对茫茫尘世,他有一种无所依傍的痛苦。这种痛苦是复杂的,甚至是没有来头的,并不仅仅是因为嵇康之死,更不是因为他由隐而仕走过了这座小桥,不是那么回事。他的痛苦,或许是因为人生的无常,或许是因为对生命本身的悲观。因为,那个时代,所有的忧伤其实都是不具体的。于是,我们总能听到洛阳的叹息,在一声叹息中,向秀给我们留下一个不知所终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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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16:57 | 只看该作者


    邈若山河


    王濬冲为尚书令,著公服,乘轺车,经黄公酒垆下过,顾谓后车客:“吾昔与嵇叔夜、阮嗣宗共酣饮于此垆,竹林之游,亦预其末。自嵇生夭、阮公亡以来,便为时所羁绁。今日视此虽近,邈若山河。”


王戎此叹,令人感慨万千,一个时代就此远去了,正如其所言:“今日视此虽近,邈若山河。”


    邈若山河。


    王戎少即以聪慧著称,受到钟会的赏识,后以弱冠之年造访阮籍,阮一见而倾心,对王说:“偶有二斗美酒,当与君共饮!”遂与阮成忘年交,拉其参与竹林之游,为七贤中年龄最小者。但后来,王戎并不被那几位待见,还多受阮籍、嵇康的嘲讽。正如我前面所说,他也许受到了某种伤害,但最终王戎有宽迈胸怀,并没往心里去;而且,也有自知之明,如上所说:“竹林之游,亦预其末。”一度有这样的交游,能参与其中,王戎已经很知足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没能脱俗如阮、嵇。而后人多以吝啬、庸俗诋毁王戎,并以其在八王之乱中坠厕自保为笑料,却不愿意认真地看他一眼。于我看来,王戎活得很真实,其实这是个实在人,我想也是个好哥们儿,内心也有属于自己的痛苦。在嵇康和阮籍相继死后,身材短小、其貌不扬的王戎踏上通往洛阳之路,评论者如此不屑,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岁月流逝,风云无常,黄公酒垆下过,睹物思人,你我若有情,谁能无此忧伤?所以我说,魏晋时期的独特魅力之一,即在于人们发现了自己的内心情怀,原来它可以那样欢愉,也可以如此忧伤:“吾昔与嵇叔夜、阮嗣宗共酣饮于此垆。”听此言而遥想当年情形,泪水总会潸然而落。那酒垆就在眼前,而当年的往事如山河之远。人生在世,岂止竹林!由古而今,于你我之世界,又有多少物是人非的感慨,浸在我们残酷的命运征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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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16:58 | 只看该作者


   人生贵适意


    张季鹰辟齐王东曹掾,在洛,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菰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驾便归。俄而齐王败,时人皆谓见机。



    西晋中期,江东名士贺循北赴洛阳接受任命,经吴阊门,在船中弹琴。张翰本不与之相识,闻琴声清远,于是便上得船来,与贺共语,一见如故,聊起来没完。问贺:“你要去哪?”贺答:“入洛赴命,正路过这里。”张还没聊够,于是便说:“我也要去洛阳办点事,我们正好同路。”于是跟家里招呼也没打,便与贺循同船去了洛阳。张翰不愧被称作“江东步兵”,其纵情使性如此。


    到了洛阳后,张翰见到了自己的老乡先期入洛为官的顾荣,两人同游洛水,有一段日子过得倒也快活。但那仅是生命中的一个瞬间。后赵王司马伦诛贾后,又废晋惠帝,自立为帝。齐王司马冏起兵攻洛阳,司马伦败死,冏以大司马之职掌控朝政,征召名士以装饰门庭,顾荣和张翰都被征入其帐下。局势越来越紧迫。在危局下,张翰对顾荣说:“天下纷纷未已,夫有四海之名,进退良难。吾本山林中人,无望于时久矣。”


    一天,秋风乍起,张翰跟身边的北方同事说:“这个季节,江南尽是美食,你们可吃过我们吴中的菰菜羹和鲈鱼脍?”


    左右皆摇头,齐声问:“什么味儿?”在此之前,他们听陆机提到过一种叫莼羹的食物。当时,陆机去拜访王济,后者以羊酪款待陆机,并说:“江东有什么好吃的能与其匹敌呢?”陆机说:“自有千里莼羹。”而菰菜羹又为何物呢?


    现在,张翰嘿嘿一笑:“什么味?不可轻言!”


    张翰突然伤感异常地说:“人生在世,贵在适意,怎么能够为了当官而跑到数千里之外呢?”便作《思吴江歌》一曲:“秋风起兮木叶飞,吴江水兮鲈鱼肥。三千里兮安未归,恨难禁兮仰天悲!”他是思念起了家乡吗?反正后人是把“菰菜羹、鲈鱼脍”视为怀乡的代名词了。他是淡却功名吗?宋朝苏轼有诗云:“浮世功名食与眠,季鹰真得水中仙。不须更说知机早,只为莼鲈也称贤。”这里的莼鲈当然也可变为菰鲈。


    无论如何,在一阵窃窃私语中,张翰走了。当天晚上,他就叫人准备车辆启程返回江南了。当时,外部诸王虎视洛阳,八王之乱已经开始,永嘉之乱正在到来,中原处于崩乱的前夜。张翰走后,所说的那句话在北方同事中传了很久,连齐王司马冏也啧啧称赞。张翰跑后不久,晋惠帝太安元年(公元302年),长沙王司马乂便举兵灭了齐王司马冏,齐王部下多死难,张翰逃过一劫,时人遂称之机警。我觉得张翰不仅机警,而且洒落,连逃跑都很有名士风度,为我们留下一个菰菜羹、鲈鱼脍的段子。


    但我最感兴趣的还是他那句话:人生贵在适意!此话即使是放在千年之后也不过时。人生多受缚,生存之外,多为名与利。为其搏命时,不得自由;功成名就时,更不得自由。张翰已踏上了回家之路,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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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17:10 | 只看该作者


  疯狂的螃蟹


    毕茂世云:“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


    人们常说:某某某在某领域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那螃蟹看上去吓人呼啦的,第一个吃它的人定有绝大的勇气。但尝到甜头后,人们便一发而不可收了,因为这东西太好吃了,以至于我所生活的城市有这样的民谚:“借钱吃海货,不算不会过。”实际上,不仅仅是现在,早在魏晋时期,人们对螃蟹就情有独钟了。


    毕茂世即毕卓,河南新蔡人,生活在西晋和东晋之交,是当时的“八达”之一,为温峤所赏,请为平南长史。毕卓为人放旷,尤好喝酒,曾为吏部郎,因喝酒误事而被罢官;又曾于夜间盗酒以醉。毕卓是那个年代的一个典型,我的意思是说,像他这样一个人,既未建立功业,也未有文章流传于世,依旧能够在正史上有传。这是否与他曾说过的一句话有关系呢?“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杯,飘在酒池中,便足了此一生。”在《毕卓传》中,这段话有更完整的记载:“卓尝谓人曰:‘得酒满数百斛船,四时甘味置两头,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


    毕卓的人生态度在一些人看来真是要命。还有点别的吗?这不是个吃货嘛!当然,道理不仅仅是两个螃蟹腿儿那么简单。说到螃蟹,毕卓真是爱吃螃蟹,而且爱得深沉,牙齿是那么温柔。因此可以说他是真的爱生活,爱得实在。毕卓的话与张翰的话一样,持剑直取儒家的人生价值观,最后将其颠覆。功业自有千秋之名,可是把自己绑在军政的车轮上,一生而奔忙,何如发现那生命属于自己,而应最大限度地去亲近它、拥抱它、感受它?比如,在苍茫江河上,独驾小舟一只,看秋风芦花落,正是螃蟹肥美时,于是一口螃蟹一口酒,让那只生命之船一点点淡出历史的画卷。我想这是活法之一种,与消极与否没什么关系。


    在那个时代,我想毕卓还是有条件完成自己以上心愿的。但千年以后就难点了,我们总无法如毕卓那般洒脱,船上的日子总归有限。一年中可以有几天,做一个头也不回的背包客,心远天高去远方。但是后来呢?你总要回头,回到压力十足的城市中。再品毕卓之语,只能让我们空生悲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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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19:17 | 只看该作者

   东晋的雪夜


    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舟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说到能代表魏晋风度的人物,于曹魏时代,自然首推阮籍和嵇康;于东晋时代,谁可争锋?王徽之。关于王徽之“雪夜访戴”的故事,无疑是整个《世说新语》里最著名的,从某种意义上说甚至超越了阮籍和嵇康的故事。魏晋风度中的核心部分“任诞放旷”和“率性而为”在这里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王徽之字子猷,山东琅邪人,生于浙江会稽,为王羲之第五子。王羲之有七个儿子,最著名的无疑是王徽之和他的弟弟王献之。王献之靠书法留名千古,而王徽之的大名则靠的是几则潇洒到极致的故事。王徽之是在会稽长大的,平生有四好:酒、琴、色、竹。尤其是对后者,到了死了都要爱的地步。一次,他去拜访一个隐士,而隐士去旅行了,于是他住进了人家的庭院,随后便令人种上竹子。有人问:“不过是暂住,为什么还那么麻烦地种上竹子呢?”王啸咏良久,指着眼前的竹子说:“何可一日无此君?”


      既然出自王家,自然不必为做官发愁。早些年,他曾在桓温幕中工作,蓬头散带,不理公事;又为车骑将军桓冲的骑兵参军,段子更多了。一次,桓冲问他在哪个部门工作,王徽之回答:“不太清楚,只是时而见牵马者来,也许是管马的部门。”桓冲又问他管多少马,他回答:“我不过问关于马的事,又怎么能知道它的数目呢?”又问:“这些日子有没有马死了?又死了多少?”回答:“未知生,焉知死!”后来,有一天,王徽之跟桓冲出行,正值暴雨,徽之便下马钻进桓冲的车里,后者吃了一惊,而徽之说:“大下雨天的,您怎么好意思一个人坐在车里!”


      一天清晨,桓冲来到王徽之的办公室,催他进入工作状态,他没搭理自己的上司,而是临窗远眺,用手扳撑着腮帮子,徐徐道:“看那西山的早晨,似有一股清爽之气。”  他在想什么?我想,那是生命中的一次愣神儿吧。桓冲拿自己的部下没办法,王徽之也没再为难他的上司,不久后就离任了。晋废帝海西公太和年间,王徽之转为黄门侍郎,来到了京城建康。这是皇帝身边的一个闲差,整天没什么事干。尽管如此,王徽之还是很快厌倦了这种生活,于是他辞职东返会稽。路过吴郡时,一个士人家的竹林吸引了他。在此之前,主人知道王徽之将到,于是将寓所打扫一新,坐在厅中等待。没想到,徽之直接去了竹林,玩赏良久。主人有些失望,但还等着他来打个招呼,徽之竟欲直接离去,主人非常郁闷,叫人把大门关上,不让他出去。这时候徽之才抚掌大笑,回来和主人攀谈。


    回到会稽山阴后,王徽之过起了彻底自由的生活,这段生活是完全属于徽之一个人的——行到水穷,坐看云起,闲听庭院里的落花声。一个冬天的傍晚,山阴下起了大雪,雪越下越大,渐渐覆盖了山川林木,不一会儿天地之间就一片洁白了。大雪苍茫,山河入梦,我们的主人公正在小憩,但是不要着急,他快要醒来了,因为他急着上厕所。于是,他真的就醒来了。去完厕所后,他命侍从把酒温了,随后拉开门,一股清寒的气流扑面而来。庭院中空气特别新鲜,那雪下得正急,仿佛要压断大树和山峦。王徽之遥望暮色中的世界,一阵欣喜。这东晋的傍晚,天色昏沉,而大地一片皎洁,美得让人心碎。宁静,惬意,空灵,澄澈,高情远致,万物同此寂静,那是一个人的广袤的精神世界吗?所有关于人的心灵的美与自由,在这茫茫雪夜中被体会到极致。于大雪中,王徽之咏左思《招隐诗》:“杖策招隐士,荒涂横古今。岩穴无结构,丘中有鸣琴。白雪停阴冈,丹葩曜阳林。石泉漱琼瑶,纤鳞或浮沉。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何事待啸歌,灌木自悲吟……”雪夜清洁,高歌纵起,王徽之饮酒弹琴,把这个晚上弄得熠熠生辉。突然弦止歌停,他想到了艺术家戴逵戴安道。当时,戴逵正在剡县隐居。王徽之想着想着,眼珠一转……后来,就发生了我们熟知的那则故事。


    经过一夜的行船,黎明时王徽之终于看到了戴逵在江边的寓所。下船后,王徽之来到了宅门前,但那一巴掌好像跟历史有所默契,终于没拍下去。后有人问其故,他回答:“我是乘着兴去的,兴尽了便返回,为什么就一定得见到戴逵呢?”当王徽之再次站到船头时,起风了,而雪还在下。滔滔江水清冷澄澈,涤荡着一个人的灵魂。船头上的王徽之突然感到一种巨大的孤独。这孤独是没有来头的。王徽之隐约记得,在永和九年时,父亲带他和弟弟献之一起参加了兰亭聚会。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兰亭的溪流边,数十位名士欢然而坐,曲水流觞,饮酒赋诗,渐渐地大家从欢愉到伤感,悲叹起光阴的流逝以及人生的渺小与无常。那时候,他还不明白人生的意义究竟何在。而现在,仿佛大雪中的路人,他更迷惘了。在这个无所依傍的早晨,他要去哪儿?又能去哪儿?


    故事淋漓尽致地展现了魏晋名士的?怀。在此生的光阴中,唯重情,来去由情,为真纯之情,又是高逸之情。兴之所来,兴之所去,全凭一个“情”字。我不愿意做我不想做的事情,我的每一刻全为我的内心而活着。我所投入的是过程本身,而不是过程之外的结果,所以戴逵家那门敲不敲已经不再重要。这是一种何样美丽的情致!而王徽之死后,这样的故事也就永远没有了。那是晋孝武帝太元十一年(公元386年)。前一年,谢安已死;这一年,弟弟王献之又亡。徽之独悲伤,于弟弟的灵前拨动琴弦而不成调,人琴俱亡!人琴俱亡!没过多久,王徽之也死去了。在生前,徽之把“魏晋风度”推向了最后的高潮。此后虽有谢灵运的纵情不羁,但他毕竟不是一个纯粹的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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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19:19 | 只看该作者

  
   梅花三弄


    王子猷出都,尚在渚下。旧闻桓子野善吹笛,而不相识。遇桓于岸上过,王在船中,客有识之者云:“是桓子野。”王便令人与相闻云:“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桓时已贵显,素闻王名,即便回,下车,踞胡床,为作三调。弄毕,便上车去。客主不交一言。


    魏晋时人从容由性,不被世俗所累。所做之事,在后人看来不可思议。


    王徽之行船至京城建康的青溪边,尚未登岸,这时候遇见桓伊乘车由岸上经过。桓伊字子野,来自桓氏家族,参与过淝水大战,桓冲死后,继任江州刺史。桓伊为人清简高雅,不仅于军政方面有建树,而且还是一位流行音乐家:“善音乐,尽一时之妙,为江左第一。”桓伊精音乐,尤善吹笛,著名古曲《梅花引》(即《梅花三弄》)即由桓伊创作,初为笛曲,后人改编为古琴曲。


    王徽之和桓伊相遇于建康青溪岸边,当是东晋孝武帝太元八年(公元383年)淝水战后。该战结束后不久,江州刺史桓冲即死,朝廷以桓伊代之,其时王徽之为桓冲的骑兵参军,冲死后,徽之在弟弟中书令王献之的安排下,转赴建康任黄门侍郎,而桓伊则启程赴江州上任。此次相遇有此背景。此时桓伊因淝水之战,功名及身,甚为显赫,封永修县侯。但王徽之不管那一套。在此之前,他看到有锦车路过,问朋友,岸上是何人。


    朋友说:“是桓冲桓子野。”


    王徽之素闻其名,知其是当世第一音乐高人,超一流的笛子演奏家,于是同样喜爱音乐的他便跟朋友说:“你给我带个话过去,说王徽之素闻其名,请他为我吹一曲。”


    朋友深感为难:“这样不太好吧。您自是高门大族,但桓子野也不是一般人哪!在淝水之战中,与谢家子弟大破苻坚百万兵,功名赫赫,怎会停下车来随便给人吹笛子玩儿。”


    王徽之笑道:“君自可前去传话,其他便不用管了。”


    朋友疑惑地看着王徽之,深为好奇,便上岸拦住了桓伊的车队,把意思跟桓伊说了。


    桓伊问:“船上是哪位?”


    朋友道:“会稽王徽之。”


    桓伊听后,侧目于船,直视良久。王徽之那位朋友以为人家怒了,便吓得一路小跑回到了船上。此时,徽之已登船头,那位朋友还在惶惑间,岸上已有悠扬的笛声传来了。王徽之临风而立,闭目把玩,欣赏不已。朋友回头望去,只见桓伊坐在胡床上,两手抚笛,横至嘴边,面色悠然地吹着,是为其原创曲子《梅花引》,深情忧伤,一如那青溪水流淌在人心间。吹完后,桓伊上车而去,王徽之亦不挽留相叙,客主不交一言。


    这样的事儿也只有魏晋时才会有。


    坐在船里,跷着二郎腿,让人传话给岸上路过的并不认识的人:你不是笛子吹得不错吗?给我吹一曲!这是王徽之无理在先。于常理而言,位高权重的桓伊有足够的理由不搭理这样的要求,但妙就妙在桓伊也不按常理出牌。说起桓伊,也是性情中人,在《世说新语》中有这样记载:“桓子野每闻清歌,辄唤:‘奈何!’谢安闻之,曰:‘子野可谓一往有深情。’”一个提出了无理要求,一个从容应允,弃约定俗成之礼,只由心中性情,这正是魏晋名士所追求的。现在,我们以为人家都神经兮兮的,可仔细一想,那才是一种只关涉心灵率真的大境界!有人欲听我曲,我即为其吹奏,曲终擦肩而行,何必交一言?世俗如你我,时刻为生活中的程序和规矩所羁绊,那些繁文缛节消耗掉了生命中的最后一点真性情。学学桓子野,学学王徽之,或仅仅是把东晋青溪岸边的那一幕留于心,在生命枯燥时把玩一下,感受率真的泉水漫过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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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19:24 | 只看该作者


    一生穿几双鞋


    祖士少好财,阮遥集好屐,并恒自经营。同是一累,而未判其得失。人有诣祖,见料视财物。客至,屏当未尽,余两小簏,着背后,倾身障之,意未能平。或有诣阮,见自吹火蜡屐,因叹曰:“未知一生当著几量屐!”神色闲畅。于是胜负始分。


    祖士少即闻鸡起舞的那位祖逖的弟弟祖约,阮遥集即竹林七贤之一的阮咸之子阮孚,那个鲜卑女生的混血儿。说到阮孚,跟他爸一样,也嗜酒如命,西晋时为散骑常侍,曾摘下帽子上的貂饰去换美酒,所谓“金貂换酒”。后永嘉南渡,阮孚为安东参军,位列江左“八达”之一。除了爱喝酒外,这位混血儿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鞋子了,“恒自经营”,比如把收藏的鞋子都编上号,从1号到N号,什么样的鞋子最酷,什么样的鞋子最舒服,鞋子怎么保养;或者说,市面上又出什么新款了,阮孚往往闻风而动。可以想象,在穿鞋方面,他是那个时代的潮流引领者。


    尽管阮孚的奇特爱好遭到了老婆的反对(毕竟家里哪哪都是鞋了),但小阮还是乐此不疲。与此相比,祖约好财,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两个人都为物所累,一时间人们难以评判谁高谁低。后有人拜访祖约,祖正在打理珍宝,见有人来,忙将珍宝藏起,有些未来得及弄走,便以身体遮挡,表情有些不自然。同是此人,又去造访阮孚,小阮当时正在为自己收藏的鞋子打蜡,看到有客前来,神情淡定,一边望着打蜡后闪亮的鞋子,一边叹道:“不知道人这一生能穿多少双鞋!”从容自得。于是祖阮二人高低始分。


    祖约与阮孚各有所爱。爱财者如祖约,见有人造访,匆忙把珍宝藏起来,透露出两个信息,一是他本人觉得财迷本身是件丢脸的事,二是大凡财迷者,多是吝啬者,他用身子遮挡住未来得及收起来的那些珍宝,只是下意识的动作。爱鞋者如阮孚,举鞋把玩,丝毫不避客人,虽累于物,但物不累于心:一生能穿几双鞋?除了展现了对鞋子的喜爱外,还流露了对生命和光阴本身的叹息,率真高远的名士情怀尽显。当然,爱财无罪,以本条看,若没钱,阮孚又怎可满足遍收天下之鞋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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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19:25 | 只看该作者



    谢安VS王羲之




    王右军与谢太傅共登冶城。谢悠然远想,有高世之志。王谓谢曰:“夏禹勤王,手足胼胝;文王旰食,日不暇给。今四郊多垒,宜人人自效。而虚谈费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谢答曰:“秦任商鞅,二世而亡,岂清言致患邪?”



    魏晋名士主要的生活内容是清谈玄理,这也是被后世诟病的原因。放着工作不干,天天凑到一起瞎聊,清谈误国啊!西晋末年王衍本人的结局更是加重了人们的这一看法。他身居高位,整日组织人们清谈,永嘉中率军十万全部覆灭,本人也死于石勒之手,中原纷崩离析,进而天下大乱,三百年战火不熄。


    具体到本条,王羲之本人实际上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清谈爱好者,虽然他一度为支遁的奇妙玄理所折服,跟刘惔、许询、谢安等人关系也都不错。弃官之前,王羲之的思想中有玄儒双修的味道。这在他与谢安携手登冶城时清楚地表现出来。此城为吴国造战鼓的地方。当时,望着眼前的无限江山,谢安悠然远想,露出超脱尘世的志趣;王羲之则感慨万千,便有了下面的对话。


    谢安:“人世茫茫,林泉高致,醉卧清谈,这样度过也当不负此生。”


    王羲之:“我听说古时大禹勤于国事,以致手脚都长了胼子;周文王处理机要,往往忙到半夜,还觉得时间不够用。当下是多事之秋,四郊多垒,战乱不息,这是士大夫的耻辱!值此时刻,每个人都应想着怎么为国家出力。可是,现在从建康到会稽,朋友们整天忙着清谈,以致荒废了政事,这恐怕是不合时宜的吧。”


    谢安不动声色,依旧远眺江山:“我只知道秦朝经历了两代皇帝就完蛋了,难道也是因为清谈的原因吗?老兄啊,你别犯病了。”


    在逻辑上,谢安的话没问题。秦朝二世而亡,因其暴政而失去了人民。现在,东晋政府结合自身的特点和当前天下的形势,采取的是无为而治的施政方针,与民宽松,能不管的就不管,难道不好吗?谢安的潜台词也是没问题的。东晋一代,上层名士们虽以清谈为生活的主要内容,但并未与下面形成尖锐矛盾,至于后来有孙恩、卢循,但那并不是一次纯粹的农民起义,且扰民害民甚重。王羲之终于没能说过未来的丞相谢安。


    魏晋时期,王谢豪门并称,但其具体家风仍有不同。这种不同通过以上对答在无意中透露了出来。仅说东晋一代,王家从王导、王敦开始,虽然讲求的也是名士风流、清谈玄理,但归其本质,其家族的心灵建构是儒(尘世进取之心)大于道(老庄放达之情),从东晋到南朝,王家在朝廷上居要职的人要比谢家多得多,始终与最高权力者保持着关系;而谢家实际上从西晋末期的谢鲲那里,就已经把这个家族的门风确定了下来,经谢尚、谢奕,到谢万、谢安,再到后?的谢灵运,其心灵是以老庄的放达之情为根本的,投身仕途只是高门之下自然而然的事,或者说仅仅为了保持门第荣耀的延续。也就是说,王家子弟走仕途多是主动的,谢家则是被动的,而且从历史的现实来看,谢家在政治漩涡中远没有王家游刃有余。及至南朝,儒家重建,君主的绝对权威恢复,皇帝们再也不允许那些纵情使性的家伙们耍酷了,谢家子弟一时难以适应,最后才有了谢灵运、谢朓等人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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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19:27 | 只看该作者
      所谓女人


    荀奉倩与妇至笃,冬月妇病热,乃出中庭自取冷,还,以身熨之。妇亡,奉倩后少时亦卒。以是获讥于世。奉倩曰:“妇人德不足称,当以色为主。”裴令闻之,曰:“此乃是兴到之事,非盛德言,冀后人未昧此语。”


    荀奉倩即荀粲,曹操手下的谋士荀彧之子,娶曹操大将曹洪之女为妻。荀粲多情、痴情,曹女则美艳而有女人味儿,夫妻俩如胶似漆,到什么程度呢?一个冬天,曹女发烧,浑身烫热,于是荀粲穿着单衣,跑到寒风凛冽的庭院里,把自己冻冷,回来贴在老婆身上帮其散热。先不说这方法是否科学有效,只凭荀粲这心意就已经令人感动了。有这样的丈夫,美艳的曹女还有什么其他渴求呢?


    后来,曹女先于荀粲而死,后者心碎欲绝,有朋友劝他不必太难过,荀粲说:“佳人难再得!佳人难再得!顾逝者不能有倾城之异,然未可易遇也!”  一句“佳人难再得”,充满无限伤感。没过多久,荀粲也离开了人间,死时不到三十岁,时人称之“以燕婉自丧”,也就是说是为女人而死的。在此之前,荀粲曾说过一句震烁古今的话:“妇人德不足称,当以色为主。”


    荀粲出身名门,性格孤傲而有个性。在中国古代强调三从四德的社会里,荀粲的那句话自然震倒并激怒了一大片人。而在我看来,荀粲爱色,并不意味着沉溺于色,放纵于色,而仅仅是对美的一种极度的欣赏;换句话说,荀粲是超越了封建礼教的束缚而去审视女人的,还女人以新的形象和姿态。


    裴楷听说荀粲的那句话后,认为那是他兴头上的话,而非深思熟虑后的盛德之言,所以希望后人不要误解。其实不必裴楷来打圆场,荀粲的话每个人都可以去体会。抛去魏晋时期思想解放层面上的意义不说,仅那句话本身,便已经是生活中的真相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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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19:29 | 只看该作者


    卿卿我我


    王安丰妇,常卿安丰。安丰曰:“妇人卿婿,于礼为不敬,后勿复尔。”妇曰:“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遂恒听之。



    我们所熟知的成语,很多来自《世说新语》,且看下面这个亲切的爱情故事。


    王安丰即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他老婆常称戎为“卿”。有一天晚上,以抠门儿著称的王戎又和老婆关起门在灯下算账,算着算着,账单有些对不上了,老婆就对王戎说:“卿啊……”


    王戎一边拨弄着算盘,一边说:“你一个女人家家的,老称自己的丈夫为卿,多没礼貌呀,不合乎礼法,我建议你以后别这样叫了。”


    王家老婆娇嗔道:“亲你爱你,才叫你卿;我不叫卿,谁叫你卿?”


    王戎把手中的账本一丢:“说得好啊!”然后把老婆揽入怀中。


    王家夫妇皆吝啬,但这一幕却着实动人,所谓幸福的爱情生活,也不过如此吧。魏晋名士,以喜怒不形于色为最高境界;而那个时代的新女性,则以敢爱敢恨、真情流露百分百而著称。她们身上散发出的率真、洒脱和热情,并不输给当时的名士们,于是那个时代便更为亲切可感而熠熠生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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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19:35 | 只看该作者


    女人之坏


    王浑与妇钟氏共坐,见武子从庭过,浑欣然谓妇曰:“生儿如此,足慰人意!”妇笑曰:“若使新妇得配参军,生儿故可不啻如此!”


    王浑,山西太原人,拜征东大将军,在晋武帝太康元年(公元280年),与王濬、杜预一起兵发东吴,统一全国。其子王武子也就是王济,不必多说,当为西晋时奢豪、放旷第一人,坐下来能清谈,上马能射箭,而且哥们儿长得也帅,为人潇洒,是当时洛阳城里的硬派美男,属于宝贝级别的人物。别着急,还有比王济更宝贝的。谁?他妈!


    王济的妈,也就是王浑的老婆钟琰,更不是等闲之辈,出自豪门没的说,她是著名书法家钟繇的曾孙女,卫玠的姥姥,心眼多,很鬼马,人长得特别漂亮,气质就更别提了,按照史上的记载,这姐姐是西晋第一美女。出自高贵门第,就是有大家闺秀之风,不服不行。比如,有一天,王浑跟钟琰在庭院里消夏,儿子王济从前庭走过,带着把斧头,正要去砍他姐夫和峤的李子树。望着儿子潇洒的背影,王浑对老婆说:“咱俩生了这样一个儿子,我很欣慰啊!”


    钟琰“呵呵”一笑:“假如当初我嫁给你弟弟参军王伦,生出来的儿子一定超过王济!”


    现在,我们已经无法猜测王浑当时的反应了。不过,这话要是放在今天,场面不但幽默不起来,轻则二人离婚,重则出人命。还好,当时是魏晋时期,老婆说得出口,丈夫也能把那话接住,而且接得还挺稳,相必这就是魏晋名士的雅量吧。对于钟少妇的这句话,晚清李慈铭在《世说新语笺疏》中大为激动,认为:“此即倡家荡妇,亦惭出此言!岂有京陵盛阀,太傅名家,乃复出此秽语?”李先生急了,但钟女士和她的丈夫没急。王浑后来活到了七十四岁,儿子王济都已经死了,他还健康快乐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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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19:39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的炒作


    左太冲作《三都赋》初成,时人互有讥訾,思意不惬。后示张公,张曰:“此《二京》可三。然君文未重于世,宜以经高名之士。”思乃询求于皇甫谧,谧见之嗟叹,遂为作叙。于是先相非贰者,莫不敛衽赞述焉。



    左思字太冲,山东临淄人。左思出身寒门,人长得奇丑,这样一个青年,在魏晋那个讲究出身和容貌的时代算是没活路了。而且,少年时代的左思,还特别笨,吃嘛嘛香,学嘛嘛不行,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个智障。无论是学书法,还是练古琴,没一样过关的。最后,在绝望中,他选择了写作,似乎以为这碗饭好吃,写了篇《齐都赋》,竟用了整一年的时间!虽没什么天赋,但挡不住他这次要跟文学死磕。


    泰始八年(公元272年),晋武帝征集天下美女,左思的妹妹被选入宫,于是左思有机会来到首都洛阳,后担任秘书郎,也就是皇家图书馆馆员。初到首都,左思惊呼:太大了!太大了!洛阳真是太大了,比我们临淄大多了!有人说,见过什么啊?确实,左思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也怪不得人家小左,要怪就怪当时的洛阳太奢华壮丽了。在洛阳的日子,左思是很孤独的。是啊,谁会搭理一个来自寒门的丑八怪呢?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伤害左思自尊的事。当时,潘岳以貌美著称,上街时,洛阳的姑娘们翘首企盼于两侧,投之以鲜花和水果;而左思上街,连洛阳的老太婆都冲他吐口水,小孩则拿着石子砸他。可以想象,左思是多么痛苦:我不就长得难看点吗?在这种情势下,为了能在洛阳有个发言权,至少别再让老太婆们欺负了,左思以时间为赌注,开始了一个冒险计划。他要穷其精力,写出一部旷世名著,灭一灭洛阳人的威风。著名的《三都赋》有可能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开始构思的。据说该赋连构思带写作,左思整整用了十年光阴。


     十年浩瀚,一个丑陋的青年变成了更丑陋的中年。在十年创作中,左思倾尽心血,严谨考察,引经据典,精益求精,终于在太康二年(公元281年)春完成此篇描写吴国、蜀国和魏国三国首都的鸿篇大赋。但是没什么反响,而且,还受到了一些讽刺。在此之前,名士陆机从江南入洛阳,听说左思正在写《三都赋》,抚掌大笑,在给弟弟陆云的书信中傲慢地说道:“这儿有个乡巴佬儿在写什么《三都赋》,等他写完了,可以用它盖酒瓮啦。”呵呵,我想当时左思死的心都有。但左思没有自杀。苦心人,天不负。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见到了一位好心人,好心人给他出了个主意:“这篇东西我看完了,虽然很棒,但由于你人微言轻,所以要想走红洛阳,仍然很难。不过,还是有办法的……”


    左思:“什么办法?说啊!”左思实在是急了,一个人有几个十年啊!


    好心人:“找个大腕儿给你写个序,推荐一下你。”


    左思:“大腕儿?”


    好心人:“是的。这叫炒作。”


    左思似有所悟:“找谁呢?您?”


    好心人:“非也,我看找皇甫谧最好。”


    左思:“为什么?”


    好心人:“皇甫谧是东汉名将皇甫嵩的曾孙,皇甫嵩是镇压黄巾起义的第一号人物,据说当年曹操和刘备都跟他混过,可到了皇甫谧这辈,家道已经中落,他又遭受病魔袭击,导致半身有点不遂,并一度想自杀。但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活了下来,饱览群书,苦读不辍,到现在不但成为文学大师、史学大师,还成了天下闻名的医学大师,著有《针灸甲乙经》,这可是咱华夏第一部中医针灸著作啊!皇甫谧有过一段特别艰苦的个人奋斗史,所以能理解你现在的痛苦,会对你有一种认同感,所以找他最为恰当。”


    左思:“说得太好了!我也听说过这皇甫大师,他好像有个著名的段子,就是曾向我们的皇帝借过书。”


    好心人点点头。其实,当时左思还想问一句:您现在也是名士啊,小时候也很穷困,为什么您不给我写序呢?正像你们猜测的那样,好心人就是西晋大臣张华。经张华的点拨,左思找到了名士皇甫谧,后者还真给《三都赋》作了序言。如张华所预言,这《三都赋》真的一下子就火了起来。此赋结构宏大,语言美丽,内容充实,贴近时事,被认为超越了班固的《两都赋》和张衡的《二京赋》,以致首都的士人们争相传阅。火到什么程度呢?火到为此诞生了一个著名的成语:洛阳纸贵。正是凭借着《三都赋》的东风,左思一举打入了洛阳的名士圈子,在元康年间还参与了贾谧的文学集团“二十四友”的活动。后及贾谧被诛,左思感慨万千,无所适从,最终看透世态炎凉,再也无意在圈子里混了,便卷着铺盖卷到了冀州,远离了是非之地,在那里度过了人生的最后岁月。


    《三都赋》是左思的代表作,但他最好的文学作品却是《咏史》八首,其中最著名的是“郁郁涧底松”:“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由来非一朝。金张藉旧业,七叶珥汉貂。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  好一个郁郁涧底松!好一个白首不见招!这当是发自左思内心的诗篇。魏晋时期,仕途为世家大族把持,出身寒门的人无发展的机会,对此左思有着深刻的体会。这是一个有才华的难看的好青年发自内心的愤愤之音。古人出书,也请名人作序,以此来炒作,本来想打趣一下左思,但再读《咏史》,便伤感异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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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19:41 | 只看该作者

   无功受禄


    元帝皇子生,普赐群臣。殷洪乔谢曰:“皇子诞育,普天同庆。臣无勋焉,而猥颁厚赉。”中宗笑曰:“此事岂可使卿有勋邪?”


    此条应为《世说新语》中最幽默的,现在读来仍让人捧腹。


    故事的幽默之处在于殷洪乔即殷羡的认真严肃劲。一日,晋元帝司马睿喜得皇子,于是大摆宴席,赏赐全臣。这很正常啊,皇帝得了儿子,高兴嘛。大臣殷羡一激动,没坐住,想跟皇帝客气两句,于是说:“皇子诞生,普天同庆,作为大臣,我无功受禄,感到惭愧。”


    晋元帝当时就被气笑了:“这等事,岂能让你有功!”


    在座的大臣们哈哈大笑。可以想象,说完之后殷羡也明白过来了,弄了个大红脸。是啊,皇后生孩子,要是有你殷羡的功劳,这孩子算你的还是算皇帝的?


    初看此条,我们会觉得这殷羡弄巧成拙,令人爆笑。笑过之后,我们会感到一丝难以说出的温馨。遥想中古魏晋时期,君臣关系还是如此朴实,大臣有此“非分之想”、“大逆之罪”,皇帝只是一笑了之。要是换到明清时代,尤其是清朝,文字狱横行,殷羡这一句话,被满门抄斩,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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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19:44 | 只看该作者


    封杀史


   庾道季诧谢公曰:“裴郎云:‘谢安谓裴郎乃可不恶,何得为复饮酒?’裴郎又云:‘谢安目支道林如九方臯之相马,略其玄黄,取其隽逸。’”谢公云:“都无此二语,裴自为此辞耳!”庾意甚不以为好,因陈东亭《经酒垆下赋》,读毕,都不下赏裁,直云:“君乃复作裴氏学!”于此《语林》遂废。今时有者,皆是先写,无复谢语。



    根据南北朝时檀道鸾所著《续晋阳秋》记载,裴启的《语林》写于晋哀帝隆和年间(隆和元年为公元362年),该书记载了魏晋时期名士们的言谈、容止和轶闻,开了志人笔记之风,比诞生于南北朝时期的《世说新语》早了半个多世纪。《语林》写成后,“大为远近所传。时流年少,无不传写……”可以算得上是当时的畅销书了。


    在《语林》中,记载了谢安的一条言行,但后来被谢安矢口否认,以沉静、从容著称的谢安甚至为此大怒。事情是这样的,一天,谢安的同事庾道季拉着谢安的手说:“谢丞相,裴启说您跟他说过这样一句话:你的风神已佳,为什么还喝酒呢?裴启还说:谢安评价支遁,就好比九方臯相马,不重外表,只观风神。”谢安一听就怒了:“我从没说过这两句话,它们都是姓裴的自己编的!”庾道季一愣,随后又拿出了王珣的《经酒垆下赋》展示给谢安,后者读过未发一字评论,而是告诉庾道季:“你也要学裴启吗?”实际上,庾道季本是想告诉谢安,裴启写的也未必都是无中生有,比如在《语林》中就记载了王珣作《经酒垆下赋》之事。但没想到,谢安更加不快了。


    谢安之怒,在根儿上并不是因为裴启,只能说裴启当了替罪羊。谢安之所以拿《语林》发火,事实上与王珣交恶有关。王珣是王导之孙,东晋书法家,官至尚书令,封东亭侯。他长期为桓温部下,深得信赖。桓温去世后,王又做新钻营,谢安以其弄权术而恶之。及至执政,谢安有意打压包括王珣在内的琅邪王家,并支持弟弟谢万的女儿与王珣离婚。其实,王珣没有谢安想象的那么糟糕。说到王珣善于钻营,那不过是王家于仕途上的主动进取罢了。只允许你谢家有自己的门风,不允许王家有?谢安去世时,王珣正在会稽,但还是连夜奔赴建康吊唁,却为谢安属下所阻,告诉他:“我们的老领导谢丞相,生前从来不想见您这位客人!” 话说得够绝。王珣不为所动,径直走去于灵前哭吊,然后竟自出门而去。由此可见王珣并非恶人。


    在《语林》中,裴启用非常欣赏的笔调记叙了王珣作《经酒垆下赋》的事,并在文后附载了该文,称其“甚有才情”。《经酒垆下赋》记叙了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位居高官后经黄公酒垆,追忆年轻时与阮籍、嵇康一起喝酒的故事。也就是说王珣的这篇作品是歌颂王家先人的。而且,谢安认为王戎的此条故事也不属实,是东晋好事者虚构的(未必如此)。这所有的一切,引起了谢安的不快,遂废其书。


    即使谢安真的没说过那两句话,《语林》之罪也不至于被废。而因与王家交恶,而恨见《语林》中记载《经酒垆下赋》,已是无此雅量的问题了。封杀裴启的《语林》,成为谢安一生的瑕疵。《语林》虽被废,但并未完全散失,其中很多条目直接为《世说新语》所采用,也见于他人的引文中,让我们在今天仍能得窥其貌。我很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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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19:55 | 只看该作者


   身轻好向君前死


    孙秀既恨石崇不与绿珠,又憾潘岳昔遇之不以礼。后秀为中书令。岳省内见之,因唤曰:“孙令,忆畴昔周旋不?”秀曰:“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岳于是始知必不免。后收石崇、欧阳坚石,同日收岳。石先送市,亦不相知。潘后至,石谓潘曰:“安仁,卿亦复尔邪?”潘曰:“可谓‘白首同所归’。”



    晋惠帝永康元年即4世纪的第一年——公元300年,洛阳发生了一系列事件。一月,专政的贾后在族人贾谧的支持下,诱贾的好友、诗人潘岳参与机密,废黜了聪明的太子司马遹。被封为赵王的司马懿第九子司马伦,在谋主孙秀的怂恿下,趁机发动政变,诛杀贾后集团,并斩杀了大臣张华、裴頠,掌握了朝廷大权。几天后,已被任命为中书令的孙秀的手下出现在洛阳郊区金谷园的大门前,向石崇索要他身边的美丽舞女绿珠。此时,因受贾谧的牵扯,石崇被免官赋闲在家了。我相信,那一刻他感到了耻辱。


    孙秀?一个不知怎么就从底层爬上来的小人,对名士们有着无法言说的自卑与仇恨,曾与潘岳有交往,而被后者怠慢。但是,现在孙秀成了整个晋朝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一天,在中书省的官邸,潘岳看到了他,于是从身后跑了两步,跟上来:“孙令!孙令!还记得我们以前的交往吗?”


    孙秀疾步不停,不曾回头:“那些情景,一直在我心里藏着,哪有一天能忘记!”


    潘岳遂止步不前,愣了一会儿,他自知身死已是难免。除了想起自己曾歧视过孙秀外,他又想起在贾谧的诱使下,自己曾参与废黜太子一事,不仅虚汗满面。再说石崇,在打发走孙秀的手下后,有些怅然若失。


    那一夜,洛阳明月高照,石崇和潘岳都失眠了。


    事情首先坏在石崇的外甥欧阳建身上。欧阳建因作《言尽意论》而在玄学史上占有重要位置。当时,司马伦专权,孙秀打击异己,欧阳建遂与潘岳互通消息,请淮南王司马允起兵,后允失败。欧阳建被灭三族。孙秀既然当时没得到绿珠,自然不会放过欧阳建的舅舅石崇。在被拘捕前,石崇望着绿珠说:“祸由君起,奈何?”  这里面没有抱怨,只是无奈。绿珠最终也没有负了石崇:“妾当效死君前,不令贼人得逞。”  遂一跃而起,坠下金谷园中的高楼,仿佛暮春时节的落英。


    在石崇走上洛阳法场的那一天,历史上最著名的美男子潘岳也被捕了。我在想象,他临刑洛阳东市时,围观市民,那些当年往潘岳车中扔水果以表达爱慕之情的姑娘们都老了吧?这一年,潘岳已经五十三岁了,头发也已经白了。当时,石崇首先被押赴法场,此时他不知道潘岳也已被捕。当他看到从远处被押解而来的潘岳时,长叹一声:“安仁!你也像我这样吗?”潘岳默然良久:“可谓 ‘白首同所归’。”


    潘岳的话让石崇想起四年前的那个春天。那是晋惠帝元康六年,石崇在金谷园别墅给朋友王诩送行赴长安,当时名士云集,贾谧的 “二十四友” 基本上都到齐了:潘岳、左思、陆机、陆云、欧阳建、刘琨、欧阳建……这是西晋最负盛名的一次聚会,与东晋的兰亭聚会(王羲之实际上有模仿金谷聚会的意思)并称双壁。金谷园在洛阳附近的金谷涧,石崇投入巨资,依山傍水地在这里修建了一所花园式别墅,园中遍种修竹、果树,又有山石、溪水,还养了一群群仙鹤与马鹿,以及各种牲畜,而那一座座精美华丽的楼阁亭榭则正在花树掩映中。当时,大家吟诗放歌,又有石崇爱姬绿珠为大家起舞助兴,葱翠美丽的金谷园中升起无限悠情。后来,石崇把大家的诗篇合在一起命名为《金谷诗集》,自己作了《金谷诗序》:


    余以元康六年,从太仆卿出为使持节监青、徐诸军事,征虏将军。有别庐在河南县界金谷涧中,去城十里,或高或下,有清泉茂林,众果竹柏、药草之属。金田十顷,羊二百口,鸡猪鹅鸭之类,莫不毕备。又有水碓、鱼池、土窟,其为娱目欢心之物备矣。时征西大将军祭酒王诩当还长安,余与众贤共送往涧中。昼夜游宴,屡迁其坐。或登高临下,或列坐水滨。时琴瑟笙筑,合载车中,道路并作。及住,令与鼓吹递奏。遂各赋诗,以叙中怀。或不能者,罚酒三斗。感性命之不永,惧凋落之无期……


    众人都写了诗,其中潘岳的那首《金谷诗》是这样写的:


    王生和鼎实,石子镇海沂。亲友各言迈,中心怅有违。何以叙离思,携手游郊畿。朝发晋京阳,夕次金谷湄。回溪萦曲阻,峻阪路威夷。绿池泛淡淡,青柳何依依。滥泉龙鳞澜,激波连珠挥。前庭树沙棠,后园植乌椑。灵囿繁石榴,茂林列芳梨。饮至临华沼,迁坐登隆坻。玄醴染朱颜,便愬杯行迟。扬桴抚灵鼓,箫管清且悲。春荣谁不慕,岁寒良独希。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


    司马伦之乱,西晋名士损失惨重:张华、裴頠、石崇、潘岳、欧阳建等人皆被杀。而那个时代的悲伤、动荡和杀戮的大幕才刚刚拉开,而且一演就是三百年。大家都死了,绿珠也随清风而去!一个平凡的小姑娘,跟随那些大名鼎鼎的人物一起殉葬了那个时代。


      绿珠姓梁,广西白州人,能歌善舞,当年石崇出使越南,遂得而北归。石崇与绿珠的关系,并不是美色逢狼那么简单,我宁愿相信里面有点爱情的成分,甚至还不少。五百多年后,晚唐诗人杜牧来到洛阳金谷园故地,曾经繁华的魏晋故园早已经荒芜,诗人遥想往事,感慨万千:“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又过了几百年,明清之际的诗人吴伟业又有诗云:“ 金谷妆成爱细腰!避风台上五姝娇。身轻好向君前死,一树浓花到地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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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20:00 | 只看该作者

   华亭鹤唳


    陆平原河桥败,为卢志所谗,被诛。临刑叹曰:“欲闻华亭鹤唳,可复得乎!”



    我先说另外一件事。西晋末年,八王之乱中,在邺城,成都王司马颖幕府中的人们聚会,席间司马颖的眼前红人卢志问著名诗人陆机:“陆逊、陆抗是你什么人?”


    陆机脸色大变,说:“正如你和卢毓、卢珽的关系一样!”


    当时,陆云也在,听了哥哥的回答,弟弟有些坐不住了,散场后拉着哥哥的袍子说:“何至于到这种地步?因此把跟卢志的关系搞僵,也许得不偿失;再说了,可能他是真的不知道。” 陆机严肃地对弟弟说:“我们的父亲、祖父是三国时代的风云人物,祖父在彝陵之战破刘备大军七十万,父亲也为我东吴栋梁,满门英豪,名传海内,谁人不知?他卢志胆敢无礼,作此狂言!”


    据记载,陆云为人,文弱可爱;哥哥陆机则声作钟响,言多慷慨,脾气很大。无论如何,这次聚会不欢而散。陆家兄弟走了,卢志也铁青着脸走了。在古代尤其是魏晋时,当子弟之面直呼其父亲、祖父的名字是大不敬。所以,陆机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另外,最重要的是,陆机觉得卢志是明知故问,是当时北方人对南方人一贯的轻蔑,所以这更激怒了他。陆机兄弟当时没有想到,就此为自己埋下了杀身之祸。


    关于“二陆”的故事,总是令人伤感。吴国灭亡后,作为江东第一大族的后人,陆机带着弟弟隐居于华亭,也就是现在的上海,闭门读书十年。后来带着弟弟一起北上洛阳,开始了仕途奔走,为的是延续陆家的荣誉。当时,南方人要想一帆风顺于仕途,是何等艰难!不仅需要一步一步来,还需要忍受洛阳士人的轻蔑。陆家兄弟初入洛阳,去拜见大臣张华,询问其都应该走访一下谁,张华令其二人拜见刘道真。去了刘府,道真初无他言,过了半天,问道:“听说你们东吴有一种长柄葫芦,你们有没有带种子来?” 当时,刘道真顶多算洛阳的二流人物,面对的是江东一流才俊,而以此言相怠慢,令陆家兄弟蒙羞。洛阳很大,一时半会儿还没有人认识他们,兄弟俩只好忍气吞声。他们无容身之地,只好住在一个参佐的单位里。那单位是三间瓦屋,陆云住东头,陆机住西头。还好,张华是个不错的人,不像其他的洛阳名士那样傲慢凌人,对陆家兄弟多有照顾。一次,陆云陆士龙前来张府拜访,正逢名士荀隐荀鸣鹤在。张华知陆机的才华与锋芒,此次则有意一试其弟陆云,便叫二人对答,不许作常语。陆云说:“云间陆士龙。”荀隐答:“日下荀鸣鹤。”陆云说:“既开青云睹白雉:何不张尔弓,布尔矢?” 荀答曰:“本谓云龙骙骙,乃是山鹿野麋;兽微弩强,是以发迟。” 张华抚掌大笑。


    陆家兄弟因张华的推荐,渐渐名满洛阳,后有“陆(机)才如海,潘(岳)才如江”的说法。但是,在陆机看来,他们被认可仅仅是文学才华上的,而他要的不仅仅是这些。他来自陆家,他要恢复陆家的荣誉。此时,八王之乱起,包括顾荣、张翰等在内的江东名士纷纷离开洛阳这个是非之地。顾荣曾一度劝陆机跟他同返江东,但被拒绝。在陆机看来,正好利用各王为政一方,招募名士充实幕府的机会,让自己有一番作为。弟弟陆云虽觉得这样太冒险,但最后还是听了哥哥的话。


     晋惠帝太安二年即303年,机会终于来了。这一年,陆机被成都王司马颖任命为大都督,进兵洛阳,征讨长沙王司马乂。陆机意气风发,此时他对司马颖满是感恩。早在几年前,他险些死于齐王司马冏之手,是司马颖救了他,以其为平原内史。现在,他终于可以像陆家先人一样领军作战了,这是他的一个梦想。在高兴的同时,他又很忧愁,因为帐中的北方人,多不服从自己。他虽出身吴国第一大族,但毕竟吴亡了,在军中连一个小小的叫孟超的也敢当面对陆机说:“貉奴,能做都督不?”陆机是痛苦的,他在当时自是可以一拳把那叫孟超的打倒在地,但问题是当时几乎所有的北方人都对南方人心存轻视。这仗是没法打了。由于帐内不合,导致行军延误,加之陆机本人虽被冠以“太康之英”的名号,于文学上首屈一指,但于军事上并没有祖父陆逊的天赋。在河桥之战中,陆机丧师惨败,随后北方幕僚向司马颖进谗言,卢志更是落井下石,道其谋反在前,司马颖遂诛杀了陆机、陆云兄弟。


    “慷慨惟平生,俯仰独悲伤!”这是陆机的诗。他死时,唯一的遗憾是连累了弟弟陆云。及上刑场,陆机望着弟弟,热泪盈眶。一向柔弱的弟弟没有哭,而是劝慰哥哥:“跟随哥哥一起赴死,我已经很满足了。”陆机无语,仰天长叹:“ 江东华亭那美丽的鹤鸣,我们兄弟还能听到吗?”   二陆之死不仅是个人的悲剧,也是时代的悲剧。二人之死,彻底终结了江东士人在中原为官的欲望。陆机、陆云兄弟的身影早已被封沉于历史的长河,但是一千多年后的今天,我们仍能感受到陆机的呼吸,因为他留下了一幅叫《平复帖》的书法作品,它是我国现存最古老的书法真迹,在历史的长河中漂流,躲战火,越灾难,能保存流传至今,实在是令人惊叹。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去北京故宫博物院看看陆机的《平复帖》吧,感受一下那遥远的魏晋时期的气息,感受一下陆机兄弟的悲伤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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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20:14 | 只看该作者


    美丽颂


    卫洗马初欲渡江,形神惨悴,语左右云:“见此芒芒,不觉百端交集。苟未免有情,亦复谁能遣此!”



    卫玠字叔宝,山西夏县人,西晋后期第一美男子,又被称为中兴第一名士。他的祖父就是诛杀钟会和邓艾的西晋重臣卫瓘。卫玠五岁时,卫瓘说:“这孩子真是可爱,当是奇异之才,只是我已老,不能看他长大了!”后来,卫瓘等人死于八王之乱中的楚王司马玮之手。卫玠因当时正待在大夫那看病,和母亲逃过一劫。


    卫玠官至太子洗马,在政治上是个边缘人物,却不妨碍他成为洛阳最耀眼的明星。依照魏晋时期的审美标准而言,这是一个完美的人,他的身上集中了所有美好的要素。先说俊秀的仪表。卫玠的皮肤是魏晋时期名士中最白皙的,晶莹如玉。他的容貌比另一个美男子潘岳更漂亮,很多人都不敢同他走在一块儿。卫玠的舅舅王济本来就英俊洒脱,但人们一提到他的外甥,这位舅舅便说:“珠玉在侧,觉我形秽。”作为大众情人,卫公子喜欢坐着小羊车漫行于大街上,洛阳的姑娘们喜欢死了。后来,乐广的女儿有幸嫁给卫玠,引来全体洛阳美女的叹息。再说洒脱的风神。魏晋时期讲求仪表,更重风神,卫玠言谈举止优雅脱俗,由于从小体弱多病,所谓“不堪罗绮”,也就是说那身子骨连绸缎都经受不住。相当于一个男版林黛玉,这样说可能缺了点,但当时人们确实是这么看的。正因为他病病唧唧的,所以才更具魅力呀!羸弱的身体让卫玠有着天生的忧郁气质,伤感的嘴巴一张就能打动一个时代。第三善于清谈玄理。卫玠能说,但由于身子虚,在母亲的叮嘱下,平时不随便说话,很多的时候保持缄默,可只要一开口,立马就能把四座之人毙了。当时,王衍的弟弟王澄已经算是大王级别的了,但每闻卫玠清谈,动辄叹息绝倒。关于卫玠在当时名士中的地位,用当时一句流传很广的话可以佐证:“王家三子(王济、王玄、王澄),不如卫家一儿!”


    永嘉时代,胡族入侵,中原大乱,四海南奔,卫玠是在永嘉四年(公元310年)离开洛阳的。渡江时,面对茫茫江水,想起家国之变,人生无常,卫公子不禁神色凄惨:“人生在世,只要有些情感,谁又能派遣得了这种忧伤呢!”宗白华先生说:“晋人向外发现了自然,向内发现了自己的深情。”深情如江边之卫玠,实是不虚。过江之后,卫玠来到豫章王敦的地盘,遇到了谢家的第一位名士谢鲲,二人彻夜长谈,王敦反而被冷落一旁,尽管如此,老王还是插了一句话:“不意永嘉之中,复闻正始之音。阿平(王澄)若在,当复绝倒!”卫玠本来身体就羸弱,这连夜长谈,还真搞出了病来,卧床几天。卫玠终于没有在豫章待住了,因为他感觉这个王敦不是个好鸟,有乱臣凶相。于是,聪明的卫公子找了一天,匆匆告别了谢鲲,踏上前往江东建康之路。此时,东晋政权还未建立,司马睿与王导正在网罗名士,一听卫玠来了,都很高兴,建康民众更是倾城观看这位中原第一名士,由于人多如墙,使马上的卫玠行进缓慢,终于到王导府邸,又被王导拉着彻夜长谈,加之从豫章到建康这一路劳顿,所以来到建康没两天,卫玠就病倒,不久后竟死去了,时人唏嘘不已,称:“看杀卫玠!”


    卫玠死时只有二十七岁。这个年龄似乎是青年才俊的一个生死线。古今中外,很多才华横溢的人都是在这一年死去的。在这生命中万花怒放的时候,令人惋惜地死去,也使得卫玠成为后来东晋名士第一偶像的重要原因:他永远年轻。比如刘惔,在时人中只宾服许询等少数几人,在亡者中只推崇卫玠。在东晋时,又出了两个美男,一个是名士王濛,另一个名叫杜乂,曾有人夸奖王濛长得帅气,于是便有人说,你觉得他帅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杜乂。杜乂如何?王羲之曾这样盛赞他:“面如凝脂,眼如点漆,此神仙中人。”可见杜乂是东晋第一帅男,于是又有好事者问:“他是否比得上卫玠?”此言一出,就恼怒了很多人,其中一位是谢鲲的儿子谢尚:“说什么呢?他怎么能够跟卫玠相提并论呢?说句不客气的话,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大约是从洛阳到建康的距离吧!还能放不少人呢!”刘惔则以为,二人的差距不仅仅在相貌上,更重要的是在风神上。卫玠之洒脱、飘逸和骄傲,是别人模仿不来的。


    卫玠太美丽了,以致都有点女相了,所以也可以说他是当下流行的中性审美的渊源。在当时,从洛阳到建康,他的FANS人数众多,卫公子的一举一动,都能引起人们的尖叫。但说到底,卫玠之所以在魏晋时期受到人们青睐,还是与那个时代的心灵的觉醒有关:向外发现了山水之美,向内发现了人的个性之美。这种个性之美又包含着人对精神自由的向往,对仪态与气质的追求,以及对美好本身的眷恋。而卫玠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人。当然,你也可以说他没什么突出贡献,仅仅依靠个人的美丽就获得了生前身后名,被《晋书》立传记载。但又有什么关系呢?谁说被我们记忆的就一定是那些刀光剑影下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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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20:16 | 只看该作者


   王濛之死


    王长史病笃,寝卧灯下,转麈尾视之,叹曰:“如此人,曾不得四十!”及亡,刘尹临殡,以犀柄麈尾著柩中,因恸绝。


    无论如何,生命是美好的。魏晋之人发现了这一点。这并不搞笑,因为在此之前,对于生命本身,人们似乎没什么想法,很混沌。知晓了这一点,再看这样的镜头,便断然生动了:名士王濛病情加重,于深夜中卧在床上,借着床头的灯光,取拂尘观看,良久而叹:“像我这样的人,竟然活不到四十岁!”  王濛之死,有可能是给支遁气的。在《世说新语》里,有这样的记载:支遁从会稽来京城建康,入驻东安寺,王濛与其清谈,自述数百语,以为是名理奇藻,但支遁听后慢慢地说:“与君一别多年,没想到您对玄学的见解一点也没有长进。”王大惭而退。这个支和尚也是,总拿这句话噎人,不是数落王坦之,就是嘲讽王濛,什么人呀。


    王濛何许人也!与刘惔齐名的王濛哪受得了这份打击,加上本来身体就不是很好,一着急,一生气,死了。你说人家王濛招谁惹谁了,他与刘惔齐名,但人比刘惔厚道多了。支遁还曾跟王羲之这样在背后悄悄评论王濛:“王长史确实能说,一说就是好几百句,但无非都是些仁德之音,而不见锋芒,不能屈服对方。”王羲之回答:“人家王长史也没打算屈服对方。”


    王濛死后,他生前最好的朋友刘惔来吊唁,带来了一支犀牛柄的拂尘,精美漂亮,将其放入棺中,长伴挚友,一哭而绝。不久后,刘惔也去世了,同样是在三十几岁的年纪。说到这儿,得提一下,在《世说新语》里,刘惔、王濛往往携手出场,可见二人之友谊。王濛曾这样说过:“刘惔知我,胜我自知。”刘惔则这样评价王濛:“本性通达,自然有节。”论其二人才华,刘惔要高出一些,或者说不是一个风格,一个清简孤拔,一个清润圆和。王濛之子曾问其父:“刘惔叔叔的清谈功夫跟您比如何?”王濛回答:“华美的辞藻方面,他不如我;但在一针见血、一语中的方面,他胜过我。”后来,谢安对王恭说:“刘惔自知,从不说胜过王濛。”王恭哼了哼,说:“我家祖父不是追不上刘惔,只是不去追罢了。”


    不管追得上追不上,王濛和刘惔都死了,都没有活过四十岁。


    魏晋时期的人之所以比前代更为珍视生命,很大原因在于他们发现了生命中的美。它既来自精神的自由,人格的独立,情意的酣畅,也来自山林的秀美,溪涧的清澄,乃至云霞的高洁。这种美,甚至还来自他们自己的形体和气质,你看在魏晋时期,形容一个人的容貌、举止和风神,用的都是绝然鲜亮的语言。这种自觉的生命关照和生命审美是空前的,也是绝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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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20:18 | 只看该作者


人琴俱亡


    王子猷、子敬俱病笃,而子敬先亡。子猷问左右:“何以都不闻消息?此已丧矣!”语时了不悲。便索舆来奔丧,都不哭。子敬素好琴,便径入,坐灵床上,取子敬琴弹,弦既不调,掷地云:“子敬!子敬!人琴俱亡!”因恸绝良久,月余亦卒。


    王徽之和王献之兄弟同死于晋孝武帝太元十一年(公元386年),而献之先亡,死时哥哥徽之并不知道,直至两天下来没有听到弟弟的消息,于是猜测献之已死:“他已经不在人世!”说话的时候,神情并不悲伤。随后,驾车奔丧,一路情绪平静,与平时无异。献之好琴,于是徽之入得灵堂后,据榻而坐,叫人拿来弟弟生前的琴,俯身弹奏,竟不成调,于是将琴掷地,方才大哭:“子敬!子敬!”随后悲痛得昏了过去。一个多月后,王徽之也死了。


    这绝然是令人动容的一段魏晋往事。徽之索琴而弹,既不成调,不是那琴的问题,而是拨弦之际,悲从中来,又怎能畅然成曲?所谓“人琴俱亡”,是说琴已经伴随着献之而去,也是说徽之的悲痛。魏晋之人,重视人的生命的宝贵。这是对作为个体的人的价值的肯定,是对一个美好的生命的最深情的留恋。这样的故事很多。顾荣平生好琴,及丧,家人以琴置灵床。张翰哭之,不胜其恸,遂上床弹琴,作数曲,最后抚琴悲叹:“顾彦先,你还能再一次欣赏这琴声吗?”言罢又大恸,不执孝子手而出。


    这是中国人性史上的一个飞跃。


    回到王徽之和王献之,兄弟俩是王羲之七个孩子中最著名的,兄弟感情也是最好的。他们两个人的性格有很大不同:二人曾共读书,弟弟献之欣赏井丹高洁,而哥哥徽之则说:“井丹高洁,未若长卿慢世!”哥哥外向,弟弟内向,但弟弟做到了中书令也就是丞相了,而哥哥则弃官归隐会稽,过着天高云淡的自由生活。他们都为历史所记忆:徽之放诞,为东晋第一人,在“雪夜访戴” 的故事中他是如此完美地诠释了魏晋风度; 弟弟和他老爹一起,以书法流芳后世,也赢得了人们的尊敬。


    徽之献之,各得其所;而同年之中,生命共逝,令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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