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秦始皇本纪》:“收天下兵,聚之咸阳,销以为钟鐻,金人十二,重各千石,置廷宫中。”谢承《后汉书》云:“铜人,翁仲其名也。”
《汉书·五行志》:秦始皇二十六年,“有大人长五丈,足履六尺,皆夷狄服,凡十二人,见于临洮。……是岁始皇初并六国,反喜以为瑞,销天下兵器,作金人十二以象之。”
从此翁仲的传说看,其早期出现是为了威震匈奴,镇守秦咸阳宫,翁仲名遂传于世。汉以后,人们就把用于守护庙宇、陵墓的石人均称之为翁仲,直到明清还一直存在。玉翁仲为铜、石翁仲的化身,人们佩带玉翁仲,即有守护之意,又有辟邪之功,故汉代玉翁仲多为青年男子形象,身材劲健,雕刻线条粗犷有力,有汉八刀风韵,基本保留着翁仲为守护勇士的形象,出土者以南越王墓和刘荆墓玉翁仲形象为代表。
另外满城刘胜墓出土的一件陈设玉人:高5.4厘米,白玉, 玉人正襟危坐,双手置于几上, 头戴小冠,冠带束于颌下,身着右衽宽袖长衣,表情严肃。底部阴刻十字“维古玉人王公延十九年”。从铭文内容看,此玉有为墓主求延年益寿之意,不仅是艺术陈设品,放于墓中,还有辟邪厌胜之功。
5、玉铺首
目前发现的汉代玉质铺首主要有四件:茂陵之青玉铺首、南越王墓兽首衔璧铺首、满城刘胜墓之嵌玉铜铺首以及徐州九里区火山汉墓出土的一件小型玉铺首。
茂陵青玉铺首:长34.2、宽35.6、厚14.7厘米,是目前发现最大的玉质铺首, 其主体纹饰为双眼圆凸,长鼻露齿的兽面,兽面两侧及上方浮雕、透雕四灵纹及卷云纹,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灵纹饰分饰兽面两侧,兽鼻梁延伸用以衔环,发掘者认为其可能为茂陵地宫墓门上的装饰品。
南越王墓兽首衔璧铺首,为一完整玉琢制。兽背面光素无纹,应是嵌于器物上的装饰物,出于墓主头部。与此铺首功能相同者还有满城陵山一号墓镶玉铺首。而江苏徐州火山刘和墓之铺首,尺寸较小,出于墓主玉衣之上,据李银德馆长介绍玉铺首为两面纹饰,出在手边,不应为嵌饰,应为佩饰。这和上述几件铺首功能不同,可见汉代铺首并非仅是器物上的装饰品,应还有人体佩饰品。
虽然两汉墓葬中出土大量的铜质铺首,但玉质铺首极为少见。铺首本身就有辟邪厌胜的含意,再以玉治之,更能体现辟邪祥瑞。
6、玉璧
玉璧是汉代出土玉器中数量最多、种类最复杂、用途最广的的玉器。 除祭祀礼仪用璧和丧葬礼仪用璧、装饰及佩带用璧外,汉代还有一批带有辟邪吉祥之意的玉璧,如东汉时大量流行的吉语璧,常常有“宜子孙”、“宜子孙日益昌”等等字样。另外,在墓葬中,一些围绕尸体周围和棺椁周围的玉璧还可能有一定特殊的含义。
7、玉枕
目前出土的汉代玉枕已有多件,在汉代前后均不见踪迹,可见玉枕是汉代玉器形制的一个创新。
出土的两汉玉枕,不仅在诸侯王和列侯级墓葬中常有发现,如满城中山王刘胜墓和其妻窦绾墓各出一鎏金铜镶玉枕、北京大葆台汉墓出土玉枕以及洛阳机车工厂M1发现的彩绘玉枕,两面绘兽面虎头等。在一些贵族墓中也常发现玉枕,如徐州子房山西汉早期墓出土的镶金箔玉枕,徐州火山刘和墓玉枕,徐州药检所西汉早期墓玉枕,徐州后楼山M1玉枕,以及徐州狮子山乡东甸子无名山玉枕等等,可见玉枕使用较为普遍,不一定非等级高的王侯才能使用,一般贵族或官员也可使用。
如此普遍的使用玉枕,除有一定的实用功能外,从其纹饰特征看,玉枕大多装饰以虎头、龙头、兽头等,如狮子山汉墓“食官监”玉枕两面之兽为虎纹,双乳山刘宽墓玉枕及东汉洛阳机车工厂M1之侧面枕板上也彩绘虎头等。玉枕器身还多饰有兽面纹,借兽之凶神恶煞之面,镇鬼驱怪,这些应有安枕无忧、辟邪厌胜之意。
8、玉厌胜钱
东汉出现了一种玉厌胜钱,如1987年西安昆仑机械厂东汉桓帝墓葬中出土的玉质五铢钱。这是目前所见出土最早的玉质钱币,后北京昌平县清河绒毯厂外窑堆也采集到一枚玉质钱币,报告认为可能为六朝时期的铭文玉币,在直径2.5厘米的白玉圆形方孔钱两面分别减地隐起楷书“野游重光”与“疾鬼疫名”八字,其字体有汉代遗风,当为生前佩带的辟邪厌胜钱。
9、玉胜
传世品中,汉代还有一种玉胜,为上海博物馆所藏:高3.2、长5.5、宽2.1厘米。白玉,温润细腻。其透雕一玉胜状物,两格栏前分刻篆书“长宜子孙,延寿万年”八字。横栏上雕朱雀,下为龟蛇相绕之玄武,玄武下俯卧一鱼,隔柱外分别雕一青龙,一白虎,此为汉代常见题材“四灵”,“四灵”代表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此玉胜以“四灵”为主题,有辟邪厌胜,拔除不祥之意。
10、其它玉器辟邪纹饰
除上述器型与纹饰外,在其它一些玉器纹饰上,也多见具有辟邪作用的纹饰图案, 如貘纹和兽面纹等,貘纹图案有扬州“妾莫书”墓和徐州石桥汉墓出土的貘纹玉环。“妾莫书”玉环已残,透雕双龙纹、鱼纹还有貘纹。徐州石桥凤鸟貘纹玉环则透雕龙、凤及一貘,貘杏眼,圆耳,尖嘴,旁饰流云纹,相互缠绕。
貘是一种尖嘴,圆耳的动物,《说文》:“貘,似熊而黄黑色,出蜀中。”这种动物到魏晋时江南还有出产,以后逐渐稀少。传说其有辟邪的功能,被视为“神兽”,故在魏晋以前的器物上还可见到,商周青铜器、汉画像石上都有这种貘纹,玉器上较为少见。
另外,汉代玉器上常见的兽面纹也具有一定的辟邪厌胜之意。如出土的铜铺首、玉铺首上的兽面纹、有些玉具剑上装饰成组的兽面纹等。其兽面獠牙,凶神恶煞的造型足以驱鬼辟邪。
这些反映辟邪厌胜思想的汉代玉器使用的主要目的是辟鬼驱疫、压制邪祟等一切人们认为危害健康、生命等不利于自身和死后魂灵之物。
汉人辟邪厌胜最主要的目标是各种“疫”,这在刚卯、严卯常常变换的不同文字上可以求证,如“赤疫”、“?蠖”、“庶疫”等等,生前佩玉,避免疾病灾祸的侵害为其主要目标。而死后辟邪厌胜最主要的目标是各种鬼怪,汉代人认为,人死后各种厉鬼是妨害灵魂升仙的最大障碍,使尸体不受鬼魅魍魉的侵害骚扰是件很重要的事。因此,在入葬前就必须“先柩、及墓、入圹、以戈击四隅殴方良(魍魉)”进行打鬼。打鬼是手段,是为升仙扫清道路。故汉代人不但在入葬时举行大傩仪式,就是在逢年过节或遇旱涝灾害也要举行这种活动。
鬼的观念自古就有,在殷商时期最为兴盛,即所谓的“殷人尚鬼”。但商代尚鬼的神秘色彩,到西周中期就已淡薄,《史记·殷本记》中“武乙射天”的故事,说明殷代后期存在着对天、 对鬼神怀疑的思想,如殷墟后期墓中出现许多明器化器物,表明当时崇鬼神思想开始淡薄,并有敷衍鬼、先祖的举动。到了汉代,鬼神的观念虽然已经被一些知识分子怀疑,也不如殷商那样兴盛,但人们的脑海中依然存在有鬼神、灵魂的概念,故汉代的傩仪十分普及。《后汉书·皇后纪》:
‘岁终当飨遣卫士,大傩逐疫。’注引郑玄云:‘傩,阴气也。此月之中,日历虚、危,有坟墓四星之气为厉鬼,随强阴出以害人。’故傩却之也。
《后汉书·礼仪志》对傩仪过程作了详尽的记载:先腊一日,大傩,谓之逐疫。其仪:选中黄门子弟年十岁以上,十二以下,百二十人为侲子,皆赤帻皂制,执大鼗。方相氏黄金四目,蒙熊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十二兽有衣毛角。中黄门行之,宂从仆射将之,以逐恶鬼于禁中。
对于所逐之疫,注《汉旧仪》曰:颛顼氏有三子,生而亡去为疫鬼。一居江水,是为(虎)[虐鬼];一居若水,是为罔两蜮鬼;一居人宫室区隅(沤庾),善惊人小儿。
故刚卯上文字有不同的疫名可能由此而来。
汉代墓葬中有许多龙、虎、鹿、象等神兽塑像,这些神兽都和傩仪驱鬼、得道升仙活动有关。在汉代人的思想中,打鬼驱邪是为升仙开道,而驱邪和升仙过程中都离不开神兽,因为龙虎神兽,可使凶煞恶鬼不敢妄动,有助于墓主升仙。 而玉器及画像石上出现的四灵纹饰也被视为守卫四方、驱逐邪恶的“四神兽”,是护送人们升仙的神物。
两汉的辟邪厌胜、驱疫逐鬼表现在墓葬中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亡魂的升天,形魄的安宁。
魂魄的观念自古在人们心中就有存在,早在远古,我们的祖先就有了先人去世,其德配天的思想,在古人看来,人是一个魂与魄(神与形)的结合体。当人在阳世气数竭尽、归回阴间时,形与神——魄与魂就要分离。《礼记·郊特牲》曰:“魂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故祭求诸阴阳之义也”,就是说,魂的性质为“阳”,质性“清”,为“天气”,故能上升“归于天”;魄的性质为“阴”, 质性“浊”,为“地气”,故须下“归于地”。魂是游离于形魄之外的,
《说文解字》“魄,阴神也”,“魂,阳气也”。
《后汉书·赵咨传》:“夫亡者,元气去体,贞魂游散,反素复始,归于无端”。注曰:“元气,天之气也。贞,正也。复,旋也。端,际也。言人既死, 正魂游散, 反于太素, 旋于太始, 无复端际者也。”
人死以后,灵魂和形魄尤在,但灵魂是要离开形魄升天的,在此过程中,玉起了媒介的作用。这就可以解释汉代葬玉的意义,尤其是玉衣的完整意义。玉衣是为保存尸体不朽,即死者形魄不朽的,而汉代王侯墓葬中出土的玉衣,其头顶均为璧形器,璧之圆孔也是玉衣上唯一的未填塞之孔,对于这一现象,已有学者指出,它可能说明了圆璧的中孔象征沟通、贯通,为“供灵魂出入所用”,并认为南越王墓中随葬大量玉璧,包括墓主身上缠绕的玉璧,都可增加墓主灵魂通天的能力”。“盼藉助璧之法力,助灵魂升天,并且璧上花纹也具有形而上的意义。”
而两汉墓葬,确实有大量的璧随葬,不仅有玉璧的缠绕, 在出土较多的铜框镶玉枕上也常有玉璧出现,如满城窦绾墓、徐州后楼山M1的玉枕上均镶有玉璧,即使是长沙咸家湖曹墓的漆枕上也有此类设计,这些玉璧的镶嵌不能简单的理解为废玉利用,而是特意为之。后楼山M1玉枕外侧铜框还做成门形,象征天门,并嵌以铺首守门,其上玉璧之孔应借喻为灵魂进出口,升天之门。这种现象在镶玉漆棺上也有发现,笔者曾仔细观察过狮子山楚王墓的镶玉漆棺,发现漆棺上左右镶嵌玉片上雕琢的玉璧图案(满城窦绾墓镶玉棺是镶嵌上的玉璧),其璧孔处均特意在中心打有一孔。有些挖出璧芯,有些直接在中心打一小孔而不再挖璧芯。这一方面说明璧的形式一定要在尸体周围出现,如果使用镶玉棺,即使不镶嵌玉璧也一定绘出图案表达此意,另一方面说明使用玉璧一个主要作用是利用玉璧之孔,即使没有也一定要打一孔,因为它是供灵魂出入的通道。
总之,辟邪厌胜、驱疫逐鬼以至形魄不朽、灵魂升天进入神仙世界,这一系列生前死后的许多过程是通过用玉来表达和完成的,也体现了汉人用玉思想的复杂性和多面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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