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帆治玉 于 2018-7-12 14:51 编辑
今天分享的几件作品都是白玉独籽,而且都和童年有关。
我的人生至今过得比较平淡,长大后的生活都被工作填满了,没什么好回味的。可要说回忆儿时,就能想起各种幸福的味道,比如臭味。
在广东,每当遇见臭豆腐摊子,我都会化身专家与妻子讲解:这气味如何如何旁门左道,哪般哪般不是正宗,然后描述起真正的臭豆腐那焦而不糊、细嫩不腻、闻臭食香。
算是我口才好,居然可以把从不吃路边摊的妻子带到长沙,走街串巷去找臭豆腐吃。
五娭毑是长沙地道老牌,盛名之下藏身于一条老旧小巷,他家臭豆腐不搞花架子,用最粗陋的餐具、最简单的酱油、最破旧的桌椅巷子,引得多少人闻臭而来。商家们争相效仿,衍生出三四娭毑等亲戚,可无法动摇五娭毑本尊排队到大街的火爆。
我带着老婆儿子找到这,还没坐下就和老板说:“要一份辣的,一份不辣的。” 旨在让老婆尝到仅有的两种产品。
看几片黑豆腐滑下锅,在油面翻滚漂浮膨胀,我听着啷啷的油声跟考试一样。
终于两碟臭豆腐端上来,和光鲜亮丽的妻子形成鲜明反差,一贯不拍食物的我居然想拍个照。
画面多违和,和她吃过臭豆腐后的表情一样。
我心想不对啊,亲自吃了两片,好像确实不怎么好吃。
两盘拢共十片,还剩了四片。明明几年前我自己都要吃四盘。
妻子觉得是我神化了臭豆腐,并把它仅有的酥脆归功于“油炸”。
可能是吧,臭豆腐本来也不算什么上台面的美食,湘系以外的多数食客要么出于猎奇心理,要么受毛主席号召吃它一下。
根本不懂它。
可我记忆里的臭豆腐明明就是人间美味。
童年在外婆家,长沙亲戚坐两天的绿皮火车,带着里外几层严实包裹的塑料桶 —— 防止化学武器途中不泄露,很难的。
这桶进了家门就热闹了,因为怕它坏,大人们忙作一团烹制处理。桶一打开,高高的一层绿毛什么也看不见。拨开毛茸茸的云雾,泡在臭汁里就是码起来的黑豆腐。你去掏它,那散发的气味啊,满屋子睁不开眼睛。
就听厨房大油锅里炸着,大人们聊着,脸上洋溢着笑容。我今天才懂,这种笑容是因为一家人聚集起来了,借口可能只是几片臭豆腐。
我们几个孩子闻了这个气味都躲起来,按现在的话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直到这黑黝黝臭不可闻的玩意端上桌,我们都还是抗拒的。
我今天都还记得这个历史性的时刻: 那是1点45分上学出门,舅舅硬塞一块臭豆腐到我嘴里,我皱着眉头边嚼边出门。
也不知是不是那时零食太少,还是枯燥的课程容易让人神游,只记得那个下午我满脑子欲拒还迎的臭味,回味着“卡兹~”,那一口就着酱油的外酥里嫩。
太鲜了。
小时候表妹爱学我,也中了它的毒,家里本来严禁她染指油炸物,可耐不住她面对臭豆腐时放光的眼睛,通常会允许她吃一片。
这一片的珍贵,让她对臭豆腐有一种朝圣般的品味心态。道莫善于群,臭气中争食无疑更添风味。
往后就盼着每次湖南来亲戚能带个塑料桶。
再往后广东的街边也出现了臭豆腐摊子,有白的,有黄的,有香菜的蒜蓉的豆瓣的各式各样,也有不少人吃。但臭气不对,口感不对,酱料不对,回味不对,气氛不对,吃的人也不对。
我知道你们都是假的。
真正的臭豆腐,早就烙印在我儿时记忆里,这个味道广东吃不到,甚至湖南也吃不到,它就是记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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