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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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的狂想:对《世说新语》的另类品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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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3-9-30 01:2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历史上,曾有那样一个时代



     一个外国人——日本人大沼枕山写过两句汉诗:“一种风流吾最爱,魏晋人物晚唐诗。”提及魏晋时代,我们随即想到的关键词是“魏晋风度”,或称之为“魏晋精神”、“魏晋气质”、“魏晋情怀”。与汉朝的敦实厚重、三国的慷慨悲歌,唐朝的盛大开放、宋朝的清丽内向的特点完全不同,魏晋时代以率性洒脱、玄远放旷,这是一个时代的精神时尚和审美追求。在这种背景下,魏晋时代终成整个中国古代史中最为另类最为奇异的一个时代,当然也成为最受争议的一个时代。


    魏蜀吴三国归晋,但这个统一的王朝却没有赢得后人的高度评价,反而招致很多的愤怒,仔细分析,原因不外乎如下:从政治上看,西晋的统一非常短,从八王之乱到永嘉之乱,国家很快就陷入了更大的分裂,北方进入五胡十六国时期,从公元4世纪到公元6世纪,三百年大分裂,是中国历史上最漫长的一次;从社会上看,世家大族把持权柄,门第观念是整个中国古代历史上最严重的;从思想上看,老庄玄学的出现导致儒学的衰退,喜欢打铁的著名愤青嵇康更是喊出了这样口号:“非汤武而薄周孔,越名教而任自然!”这个口号无论在哪个朝代都可以说是惊世骇俗了。在这种情况下,儒学的统治地位崩溃了;从生活上看,士人们行为洒脱旷达,追求率性与自由,挣脱了礼教的束缚。这所有的一切导致后来正统人士的批评,认为魏晋时代,礼崩乐毁,人们的思想和行为放荡不羁,热衷于玄学清谈和栖逸山水,以至误国误天下。当然,也有持反对意见者,当时的谢安就有此回答:清谈误国?我知道秦朝经历了两代皇帝就完蛋了,难道也是清谈的原因吗?


    对于那个时代,喜欢的人喜欢死了,恨的人恨死了。


    千年后的一个夏天,鲁迅在广州做了那次著名的演讲,题目是《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在鲁迅看来,魏晋名士其实是受了很大的冤枉的,虽然他们表面上放浪形骸,但内心世界很郁闷。后来,关于魏晋时代的论著陆续问世,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汤用彤先生的《魏晋玄学论稿》、宗白华先生的《〈世说新语〉与晋人的美》、罗宗强先生的《魏晋玄学与士人心态》、余敦康先生的《魏晋玄学史》、唐翼明先生的《魏晋清谈》,以及田余庆先生的《东晋门阀政治》。其中,宗白华先生在著作中认为:晋人风神潇洒,不滞于物。他们以虚灵的胸襟、玄学的意味体会自然,乃表里澄澈、一片空明,建立了最高的晶莹的美的意境。说起这种脉络,在我看来经过了几个阶段:曹魏正始年间何宴、王弼和夏侯玄首开玄学之风,经过竹林时代嵇康、阮籍等七贤的傲然使性,再到西晋洛水时代的优游,最后到东晋兰亭时代的寄情山水、自然而为,最终蔚然而成魏晋精神:向内,人们发现了心灵自由之美;向外,则发现山川自然之美。但时光的演进总是令人伤感。东晋末年孙恩的*把百年魏晋精神涤荡殆尽。在镇压这次暴乱中脱颖而出的刘裕,在420年夺取了司马氏的政权。庶民出身的刘寄奴在极端的不自信下,开始对精神放旷的士族阶层以全面打击,并恢复了儒家的正统地位。公元433年,随着诗人谢灵运的被杀,魏晋风度彻底终结。尽管此后有隋唐的开放盛大,有宋明的商业和文艺的高度发达,但背后都有一根儒家的绳索束缚着那个文明,魏晋时代心灵解放的局面再也没有了。


    还好,古人把一本《世说新语》留给了我们。魏晋明星们的故事,一代人的逸闻轶事和精神追求,依赖这本中国古代最著名的笔记而流传下来。作为一本魏晋风情故事集,该书成于南北朝时期,编者是刘义庆(403年—444年)。刘是南北朝时宋之宗室,袭封临川王,史书说他爱好文义,是个典型的文学青年。正是这个文青,编辑而成了这部中国古代最优秀的记述人物轶闻遗事的笔记。《世说新语》的文字简约、隽永,口语化,故事多含有深意,读来令人回味无穷。明代的胡应麟在《少室山房笔丛》中说:“读其语言,晋人面目气韵,恍忽生动,而简约玄澹,真致不穷。”现代的鲁迅的评价是:“记言则玄远冷俊,记行则高简瑰奇。”且看:


     陈留阮籍、谯国嵇康、河内山涛三人年皆相比,康年少亚之。预此契者,沛国刘伶、陈留阮咸、河内向秀、琅邪王戎。七人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畅,故世谓“竹林七贤”。


     阮籍嫂尝回家,籍见与别。或讥之,籍曰:“礼岂为我辈设也?”


     张季鹰纵任不拘,时人号为“江东步兵”。或谓之曰:“卿乃可纵适一时,独不为身后名邪?”答曰:“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


     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舟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王子猷出都,尚在渚下。旧闻桓子野善吹笛,而不相识。遇桓于岸上过,王在船中,客有识之者云:“是桓子野。”王便令人与相闻,云:“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桓时已贵显,素闻王名,即便回下车,踞胡床,为作三调。弄毕,便上车去。客主不交一言。


…………


     宗白华先生在《美学散步》中说:“汉末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苦痛的时代,然而却是精神史上极自由、极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一个时代。”现在,千年已逝,但那个洒脱不羁、另类传奇的年代却久久地为后人所怀念。很久以来,我就想写一本有关魏晋往事的书,但如何入笔又令我颇费脑筋。最后我还是决定以《世说新语》为切入点。因为魏晋的魅力与汉唐宋明不同,不在于帝王间的争斗,而在于名士生活与精神的奇异。而《世说新语》就是了解这种奇异的最重要的典籍。我品评和解读的正是这样一本书。


    是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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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1 20:50 | 只看该作者
渊兮 发表于 2013-10-11 20:37
前宰很不咋地,貌忠


  前冢宰啊,我们这儿混道上的饭馆还有挂他画像的,不过有一次一位大爷说,挂他干嘛,咱天津好样的有张志新,他算嘛涅?   前冢宰不是貌似忠厚,而是很能吞钱的,比如说当年李敏姑爷的泰康人寿,冢宰他娘就吃干股,都九十几岁了,还搂钱呢,您说这家,好德行啊。  不过也是,他前任朱镕基是书生误国、嘴上功夫高过社会常识(真要是还有常识,那只能说老家伙心够狠、手够黑),真是一个比一个更没下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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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发表于 2013-10-11 20:37 | 只看该作者
花斑熊 发表于 2013-10-11 20:17
到时候咱上台就一个要求,中间插的广告都是猫坛的,让老歪、老V、63老同志、老猫轮番上阵 “ 玉石买 ...

前宰很不咋地,貌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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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1 20:17 | 只看该作者
渊兮 发表于 2013-10-11 19:15
好,照花花的书单开读,百家讲坛还没讲这段的,回头咱研究完一起去


    到时候咱上台就一个要求,中间插的广告都是猫坛的,让老歪、老V、63老同志、老猫轮番上阵 “ 玉石买卖上猫坛,可靠保险又安全”  ,要是收视率低,就让安安上来,保准能飙升到二十几。  {:soso_e113:}

    估计不会有那一段了,现在都讲和谐啥的,尤其是前任胡上皇,十年太平天子,除了收税,办啥事都萎,真是我们的好常萎。  说五胡十六国、群胡乱华、大分裂?  不可能,最多讲讲唐朝民族大河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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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发表于 2013-10-11 19:15 | 只看该作者
花斑熊 发表于 2013-10-11 14:22
报告总管,看到留言后找了找,先推荐魏风华的《绝版魏晋》,就是这帖子的正式书籍版。

       还有 ...

好,照花花的书单开读,百家讲坛还没讲这段的,回头咱研究完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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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1 14:22 | 只看该作者
渊兮 发表于 2013-9-30 17:14
花花熊,我像看看从魏晋到隋这一段。推荐几本书给我看看


  报告总管,看到留言后找了找,先推荐魏风华的《绝版魏晋》,就是这帖子的正式书籍版。

       还有丁爱博教授的《六朝文明》,就比较正规了,像剑桥史一样,有些乏味,就事论事。

       金性尧老先生主编的《华丽家族的梦魇  两晋南北朝卷 》也不错。

       同样苏小华先生的《北镇势力与北朝政治文化》也可以,他是北师范何老弟子,书我没细看,但从目录和节选来看,值得一读。

       还有类似明朝那些事的《胡霸天下:五胡十六国风云》。

       简单的,像《中国历代王朝兴衰录.三国两晋南北朝》,这是编纂的,流水账。这样的书还有《三国两晋南北朝大事本末.中国历史大讲堂》。

      更通俗的是顾晓绿的《一言难尽:魏晋南北朝历史现场》,感觉和评书差不多了,有些不严谨。  《一本书读懂魏晋南北朝》,有些像小时候看的《上下五千年》,都是以事件段落说当时的重大事件。   纯评书类的比如蔡东潘的书,那就是不著名的西游记了。  {:soso_e120:}


   只是单纯从严谨性排名,第一个《绝版魏晋》不算,里面也有不少小漏洞,从丁爱博教授的书开始排的,并不是说通俗的不好,我就喜欢看通俗演义,而不是剑桥中国史,那个买了几年,还没看完。  公公看一下,是否能用上。  {:soso_e1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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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20:25 | 只看该作者


    一个王朝的背影


    王导、温峤俱见明帝,帝问温前世所以得天下之由。温未答。顷,王曰:“温峤年少未谙,臣为陛下陈之。”王乃具叙宣王创业之始,诛夷名族,宠树同己,及文王之末高贵乡公事。明帝闻之,覆面着床曰:“若如公言,祚安得长!”



    曹操南征北战,统一了北中国,虽文武之功浩大,但并没有称帝的欲望,把机会留给了儿子曹丕,后者以禅让的方式终结了汉朝刘家四百年天下。曹家成为时代的幸运儿,又成了时代的最不幸者,因为他们身边有三匹马同槽啃着曹魏江山,直到啃出骨头。


    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父子三人,可以说是中国古代史上最强势的权臣父子。他们对曹魏政权的连续打击,是如此之狠。第一次打击是司马懿发起的高平陵之变。司马懿,河南温县人,老爷子以能算计著称,曹操时代崭露头角,曹丕时代已受重用,及丕死,明帝曹叡即位,司马懿与陈群、曹真等一起辅佐明帝,迁骠骑大将军、督雍凉二州诸军事,对抗蜀汉诸葛亮的进攻。在明帝时代,有能力对付蜀汉和东吴的,在整个魏国,也只有司马懿。明帝曹叡活着的时候,他还能控制司马懿,后者虽军功显赫,但朝廷上羽翼未丰,还比较乖。但曹叡一死,事情就慢慢地发生变化了。按照曹叡的遗诏,即位的曹芳由曹氏亲王大将军曹爽和司马懿一起辅佐。此时,司马懿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大将军曹爽在幕僚的策划下,欲夺司马氏之权,转授没有实权的太傅给他当。权力之争由此拉开序幕。司马懿久在外领兵,在朝廷上的力量不占优,但老谋深算,被削权后称病休养,不问朝政,实则以静制动,寻找机会。行事颇嫩的曹爽渐渐丧失了警惕。正始十年(公元249年),司马懿已经七十岁了。这一年初春,曹爽及其兄弟一起陪同魏主曹芳到洛阳城外的魏明帝墓高平陵拜祭,趁此机会,司马懿率司马师、司马昭,在太尉蒋济等人的支持下,关闭洛阳各门,以皇太后的名义发布诏书,将曹爽兄弟全部罢免,并谎称归洛阳后可得厚待,没经历过什么事的曹爽兄弟顿时傻了,不听桓范(桓温之祖上)之计,老实老实地回到洛阳,随即全部被司马懿处死,杀其党羽名士何宴、邓飏、丁谧等人,随后又平息了各处的反抗。从此开始,曹魏朝野上下的权力转移到司马家这边。


    两年后,司马懿死去。大将军司马师接管了魏国权力。如果说司马懿发动政变后,并未得意忘形,仍注意在朝堂上的礼数,那么到了司马师这里就锋芒毕露了,在魏帝曹芳面前傲慢异常,后者成了汉献帝那样的傀儡。正元元年(公元254年),中书令李丰、张缉欲剪除司马师,以夏侯玄辅政,事败,三人皆死难。以此为契机,司马师对魏国朝野展开大清洗,并废魏帝曹芳为齐王,立曹髦为帝。


    司马师死于公元255年,其弟司马昭以大将军之位继续专权,野心渐露,以致魏帝曹髦这样说:“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   甘露五年(公元260年)夏,曹髦欲反击司马昭,事败被弑于洛阳街头。喋血街头的弑君案,在中国历史上只此一件!随后司马昭立曹奂为帝。景元四年(公元263年),司马昭派钟会、邓艾率军攻蜀,当年冬天成都陷落。在洛阳,司马昭被加封为晋王,赐九锡。咸熙二年(公元265年)秋八月,一代权臣还没来得及当皇帝便死去了。这年冬天,其子司马炎通过禅让的方式从魏帝那里夺取皇位,建立晋朝。


    更多的时候,人们忙着指责这个王朝,因为它统一了三国后不久,国家就又陷入了分裂,长达三百年之久,被称为漫漫中古长夜。谈到覆亡的原因,人们所谈不外乎两点:皇帝淫逸,大臣奢华,名士放纵,清谈误国,没一个好鸟。那什么才算好鸟呢?是康熙和乾隆吗?我觉得,一个王朝是否长久,除了看帝王本人的驾驭能力外,还要看当时的外部形势。西晋灭吴后,全国貌似统一,但实际上危机四伏,其中最大的威胁是发展到一定阶段的民族迁移与融合问题。打一个比方,当时的西晋,是一个刚刚修建好的屋子,里面的人还没待几天,屋子外面的人就开始喊着号子往里拥了,在这种情况下屋子摇摇欲坠,是没什么办法的事儿。综合各种因素,在当时出现一个稳定的、长久的大一统的王朝是不现实的。虽然晋朝短暂,但其卓尔不群的风格却成为中国历史上独一无二的“那一个”,为我们留下一个绝然瑰丽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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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20:18 | 只看该作者


人琴俱亡


    王子猷、子敬俱病笃,而子敬先亡。子猷问左右:“何以都不闻消息?此已丧矣!”语时了不悲。便索舆来奔丧,都不哭。子敬素好琴,便径入,坐灵床上,取子敬琴弹,弦既不调,掷地云:“子敬!子敬!人琴俱亡!”因恸绝良久,月余亦卒。


    王徽之和王献之兄弟同死于晋孝武帝太元十一年(公元386年),而献之先亡,死时哥哥徽之并不知道,直至两天下来没有听到弟弟的消息,于是猜测献之已死:“他已经不在人世!”说话的时候,神情并不悲伤。随后,驾车奔丧,一路情绪平静,与平时无异。献之好琴,于是徽之入得灵堂后,据榻而坐,叫人拿来弟弟生前的琴,俯身弹奏,竟不成调,于是将琴掷地,方才大哭:“子敬!子敬!”随后悲痛得昏了过去。一个多月后,王徽之也死了。


    这绝然是令人动容的一段魏晋往事。徽之索琴而弹,既不成调,不是那琴的问题,而是拨弦之际,悲从中来,又怎能畅然成曲?所谓“人琴俱亡”,是说琴已经伴随着献之而去,也是说徽之的悲痛。魏晋之人,重视人的生命的宝贵。这是对作为个体的人的价值的肯定,是对一个美好的生命的最深情的留恋。这样的故事很多。顾荣平生好琴,及丧,家人以琴置灵床。张翰哭之,不胜其恸,遂上床弹琴,作数曲,最后抚琴悲叹:“顾彦先,你还能再一次欣赏这琴声吗?”言罢又大恸,不执孝子手而出。


    这是中国人性史上的一个飞跃。


    回到王徽之和王献之,兄弟俩是王羲之七个孩子中最著名的,兄弟感情也是最好的。他们两个人的性格有很大不同:二人曾共读书,弟弟献之欣赏井丹高洁,而哥哥徽之则说:“井丹高洁,未若长卿慢世!”哥哥外向,弟弟内向,但弟弟做到了中书令也就是丞相了,而哥哥则弃官归隐会稽,过着天高云淡的自由生活。他们都为历史所记忆:徽之放诞,为东晋第一人,在“雪夜访戴” 的故事中他是如此完美地诠释了魏晋风度; 弟弟和他老爹一起,以书法流芳后世,也赢得了人们的尊敬。


    徽之献之,各得其所;而同年之中,生命共逝,令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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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20:16 | 只看该作者


   王濛之死


    王长史病笃,寝卧灯下,转麈尾视之,叹曰:“如此人,曾不得四十!”及亡,刘尹临殡,以犀柄麈尾著柩中,因恸绝。


    无论如何,生命是美好的。魏晋之人发现了这一点。这并不搞笑,因为在此之前,对于生命本身,人们似乎没什么想法,很混沌。知晓了这一点,再看这样的镜头,便断然生动了:名士王濛病情加重,于深夜中卧在床上,借着床头的灯光,取拂尘观看,良久而叹:“像我这样的人,竟然活不到四十岁!”  王濛之死,有可能是给支遁气的。在《世说新语》里,有这样的记载:支遁从会稽来京城建康,入驻东安寺,王濛与其清谈,自述数百语,以为是名理奇藻,但支遁听后慢慢地说:“与君一别多年,没想到您对玄学的见解一点也没有长进。”王大惭而退。这个支和尚也是,总拿这句话噎人,不是数落王坦之,就是嘲讽王濛,什么人呀。


    王濛何许人也!与刘惔齐名的王濛哪受得了这份打击,加上本来身体就不是很好,一着急,一生气,死了。你说人家王濛招谁惹谁了,他与刘惔齐名,但人比刘惔厚道多了。支遁还曾跟王羲之这样在背后悄悄评论王濛:“王长史确实能说,一说就是好几百句,但无非都是些仁德之音,而不见锋芒,不能屈服对方。”王羲之回答:“人家王长史也没打算屈服对方。”


    王濛死后,他生前最好的朋友刘惔来吊唁,带来了一支犀牛柄的拂尘,精美漂亮,将其放入棺中,长伴挚友,一哭而绝。不久后,刘惔也去世了,同样是在三十几岁的年纪。说到这儿,得提一下,在《世说新语》里,刘惔、王濛往往携手出场,可见二人之友谊。王濛曾这样说过:“刘惔知我,胜我自知。”刘惔则这样评价王濛:“本性通达,自然有节。”论其二人才华,刘惔要高出一些,或者说不是一个风格,一个清简孤拔,一个清润圆和。王濛之子曾问其父:“刘惔叔叔的清谈功夫跟您比如何?”王濛回答:“华美的辞藻方面,他不如我;但在一针见血、一语中的方面,他胜过我。”后来,谢安对王恭说:“刘惔自知,从不说胜过王濛。”王恭哼了哼,说:“我家祖父不是追不上刘惔,只是不去追罢了。”


    不管追得上追不上,王濛和刘惔都死了,都没有活过四十岁。


    魏晋时期的人之所以比前代更为珍视生命,很大原因在于他们发现了生命中的美。它既来自精神的自由,人格的独立,情意的酣畅,也来自山林的秀美,溪涧的清澄,乃至云霞的高洁。这种美,甚至还来自他们自己的形体和气质,你看在魏晋时期,形容一个人的容貌、举止和风神,用的都是绝然鲜亮的语言。这种自觉的生命关照和生命审美是空前的,也是绝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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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20:14 | 只看该作者


    美丽颂


    卫洗马初欲渡江,形神惨悴,语左右云:“见此芒芒,不觉百端交集。苟未免有情,亦复谁能遣此!”



    卫玠字叔宝,山西夏县人,西晋后期第一美男子,又被称为中兴第一名士。他的祖父就是诛杀钟会和邓艾的西晋重臣卫瓘。卫玠五岁时,卫瓘说:“这孩子真是可爱,当是奇异之才,只是我已老,不能看他长大了!”后来,卫瓘等人死于八王之乱中的楚王司马玮之手。卫玠因当时正待在大夫那看病,和母亲逃过一劫。


    卫玠官至太子洗马,在政治上是个边缘人物,却不妨碍他成为洛阳最耀眼的明星。依照魏晋时期的审美标准而言,这是一个完美的人,他的身上集中了所有美好的要素。先说俊秀的仪表。卫玠的皮肤是魏晋时期名士中最白皙的,晶莹如玉。他的容貌比另一个美男子潘岳更漂亮,很多人都不敢同他走在一块儿。卫玠的舅舅王济本来就英俊洒脱,但人们一提到他的外甥,这位舅舅便说:“珠玉在侧,觉我形秽。”作为大众情人,卫公子喜欢坐着小羊车漫行于大街上,洛阳的姑娘们喜欢死了。后来,乐广的女儿有幸嫁给卫玠,引来全体洛阳美女的叹息。再说洒脱的风神。魏晋时期讲求仪表,更重风神,卫玠言谈举止优雅脱俗,由于从小体弱多病,所谓“不堪罗绮”,也就是说那身子骨连绸缎都经受不住。相当于一个男版林黛玉,这样说可能缺了点,但当时人们确实是这么看的。正因为他病病唧唧的,所以才更具魅力呀!羸弱的身体让卫玠有着天生的忧郁气质,伤感的嘴巴一张就能打动一个时代。第三善于清谈玄理。卫玠能说,但由于身子虚,在母亲的叮嘱下,平时不随便说话,很多的时候保持缄默,可只要一开口,立马就能把四座之人毙了。当时,王衍的弟弟王澄已经算是大王级别的了,但每闻卫玠清谈,动辄叹息绝倒。关于卫玠在当时名士中的地位,用当时一句流传很广的话可以佐证:“王家三子(王济、王玄、王澄),不如卫家一儿!”


    永嘉时代,胡族入侵,中原大乱,四海南奔,卫玠是在永嘉四年(公元310年)离开洛阳的。渡江时,面对茫茫江水,想起家国之变,人生无常,卫公子不禁神色凄惨:“人生在世,只要有些情感,谁又能派遣得了这种忧伤呢!”宗白华先生说:“晋人向外发现了自然,向内发现了自己的深情。”深情如江边之卫玠,实是不虚。过江之后,卫玠来到豫章王敦的地盘,遇到了谢家的第一位名士谢鲲,二人彻夜长谈,王敦反而被冷落一旁,尽管如此,老王还是插了一句话:“不意永嘉之中,复闻正始之音。阿平(王澄)若在,当复绝倒!”卫玠本来身体就羸弱,这连夜长谈,还真搞出了病来,卧床几天。卫玠终于没有在豫章待住了,因为他感觉这个王敦不是个好鸟,有乱臣凶相。于是,聪明的卫公子找了一天,匆匆告别了谢鲲,踏上前往江东建康之路。此时,东晋政权还未建立,司马睿与王导正在网罗名士,一听卫玠来了,都很高兴,建康民众更是倾城观看这位中原第一名士,由于人多如墙,使马上的卫玠行进缓慢,终于到王导府邸,又被王导拉着彻夜长谈,加之从豫章到建康这一路劳顿,所以来到建康没两天,卫玠就病倒,不久后竟死去了,时人唏嘘不已,称:“看杀卫玠!”


    卫玠死时只有二十七岁。这个年龄似乎是青年才俊的一个生死线。古今中外,很多才华横溢的人都是在这一年死去的。在这生命中万花怒放的时候,令人惋惜地死去,也使得卫玠成为后来东晋名士第一偶像的重要原因:他永远年轻。比如刘惔,在时人中只宾服许询等少数几人,在亡者中只推崇卫玠。在东晋时,又出了两个美男,一个是名士王濛,另一个名叫杜乂,曾有人夸奖王濛长得帅气,于是便有人说,你觉得他帅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杜乂。杜乂如何?王羲之曾这样盛赞他:“面如凝脂,眼如点漆,此神仙中人。”可见杜乂是东晋第一帅男,于是又有好事者问:“他是否比得上卫玠?”此言一出,就恼怒了很多人,其中一位是谢鲲的儿子谢尚:“说什么呢?他怎么能够跟卫玠相提并论呢?说句不客气的话,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大约是从洛阳到建康的距离吧!还能放不少人呢!”刘惔则以为,二人的差距不仅仅在相貌上,更重要的是在风神上。卫玠之洒脱、飘逸和骄傲,是别人模仿不来的。


    卫玠太美丽了,以致都有点女相了,所以也可以说他是当下流行的中性审美的渊源。在当时,从洛阳到建康,他的FANS人数众多,卫公子的一举一动,都能引起人们的尖叫。但说到底,卫玠之所以在魏晋时期受到人们青睐,还是与那个时代的心灵的觉醒有关:向外发现了山水之美,向内发现了人的个性之美。这种个性之美又包含着人对精神自由的向往,对仪态与气质的追求,以及对美好本身的眷恋。而卫玠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人。当然,你也可以说他没什么突出贡献,仅仅依靠个人的美丽就获得了生前身后名,被《晋书》立传记载。但又有什么关系呢?谁说被我们记忆的就一定是那些刀光剑影下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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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20:00 | 只看该作者

   华亭鹤唳


    陆平原河桥败,为卢志所谗,被诛。临刑叹曰:“欲闻华亭鹤唳,可复得乎!”



    我先说另外一件事。西晋末年,八王之乱中,在邺城,成都王司马颖幕府中的人们聚会,席间司马颖的眼前红人卢志问著名诗人陆机:“陆逊、陆抗是你什么人?”


    陆机脸色大变,说:“正如你和卢毓、卢珽的关系一样!”


    当时,陆云也在,听了哥哥的回答,弟弟有些坐不住了,散场后拉着哥哥的袍子说:“何至于到这种地步?因此把跟卢志的关系搞僵,也许得不偿失;再说了,可能他是真的不知道。” 陆机严肃地对弟弟说:“我们的父亲、祖父是三国时代的风云人物,祖父在彝陵之战破刘备大军七十万,父亲也为我东吴栋梁,满门英豪,名传海内,谁人不知?他卢志胆敢无礼,作此狂言!”


    据记载,陆云为人,文弱可爱;哥哥陆机则声作钟响,言多慷慨,脾气很大。无论如何,这次聚会不欢而散。陆家兄弟走了,卢志也铁青着脸走了。在古代尤其是魏晋时,当子弟之面直呼其父亲、祖父的名字是大不敬。所以,陆机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另外,最重要的是,陆机觉得卢志是明知故问,是当时北方人对南方人一贯的轻蔑,所以这更激怒了他。陆机兄弟当时没有想到,就此为自己埋下了杀身之祸。


    关于“二陆”的故事,总是令人伤感。吴国灭亡后,作为江东第一大族的后人,陆机带着弟弟隐居于华亭,也就是现在的上海,闭门读书十年。后来带着弟弟一起北上洛阳,开始了仕途奔走,为的是延续陆家的荣誉。当时,南方人要想一帆风顺于仕途,是何等艰难!不仅需要一步一步来,还需要忍受洛阳士人的轻蔑。陆家兄弟初入洛阳,去拜见大臣张华,询问其都应该走访一下谁,张华令其二人拜见刘道真。去了刘府,道真初无他言,过了半天,问道:“听说你们东吴有一种长柄葫芦,你们有没有带种子来?” 当时,刘道真顶多算洛阳的二流人物,面对的是江东一流才俊,而以此言相怠慢,令陆家兄弟蒙羞。洛阳很大,一时半会儿还没有人认识他们,兄弟俩只好忍气吞声。他们无容身之地,只好住在一个参佐的单位里。那单位是三间瓦屋,陆云住东头,陆机住西头。还好,张华是个不错的人,不像其他的洛阳名士那样傲慢凌人,对陆家兄弟多有照顾。一次,陆云陆士龙前来张府拜访,正逢名士荀隐荀鸣鹤在。张华知陆机的才华与锋芒,此次则有意一试其弟陆云,便叫二人对答,不许作常语。陆云说:“云间陆士龙。”荀隐答:“日下荀鸣鹤。”陆云说:“既开青云睹白雉:何不张尔弓,布尔矢?” 荀答曰:“本谓云龙骙骙,乃是山鹿野麋;兽微弩强,是以发迟。” 张华抚掌大笑。


    陆家兄弟因张华的推荐,渐渐名满洛阳,后有“陆(机)才如海,潘(岳)才如江”的说法。但是,在陆机看来,他们被认可仅仅是文学才华上的,而他要的不仅仅是这些。他来自陆家,他要恢复陆家的荣誉。此时,八王之乱起,包括顾荣、张翰等在内的江东名士纷纷离开洛阳这个是非之地。顾荣曾一度劝陆机跟他同返江东,但被拒绝。在陆机看来,正好利用各王为政一方,招募名士充实幕府的机会,让自己有一番作为。弟弟陆云虽觉得这样太冒险,但最后还是听了哥哥的话。


     晋惠帝太安二年即303年,机会终于来了。这一年,陆机被成都王司马颖任命为大都督,进兵洛阳,征讨长沙王司马乂。陆机意气风发,此时他对司马颖满是感恩。早在几年前,他险些死于齐王司马冏之手,是司马颖救了他,以其为平原内史。现在,他终于可以像陆家先人一样领军作战了,这是他的一个梦想。在高兴的同时,他又很忧愁,因为帐中的北方人,多不服从自己。他虽出身吴国第一大族,但毕竟吴亡了,在军中连一个小小的叫孟超的也敢当面对陆机说:“貉奴,能做都督不?”陆机是痛苦的,他在当时自是可以一拳把那叫孟超的打倒在地,但问题是当时几乎所有的北方人都对南方人心存轻视。这仗是没法打了。由于帐内不合,导致行军延误,加之陆机本人虽被冠以“太康之英”的名号,于文学上首屈一指,但于军事上并没有祖父陆逊的天赋。在河桥之战中,陆机丧师惨败,随后北方幕僚向司马颖进谗言,卢志更是落井下石,道其谋反在前,司马颖遂诛杀了陆机、陆云兄弟。


    “慷慨惟平生,俯仰独悲伤!”这是陆机的诗。他死时,唯一的遗憾是连累了弟弟陆云。及上刑场,陆机望着弟弟,热泪盈眶。一向柔弱的弟弟没有哭,而是劝慰哥哥:“跟随哥哥一起赴死,我已经很满足了。”陆机无语,仰天长叹:“ 江东华亭那美丽的鹤鸣,我们兄弟还能听到吗?”   二陆之死不仅是个人的悲剧,也是时代的悲剧。二人之死,彻底终结了江东士人在中原为官的欲望。陆机、陆云兄弟的身影早已被封沉于历史的长河,但是一千多年后的今天,我们仍能感受到陆机的呼吸,因为他留下了一幅叫《平复帖》的书法作品,它是我国现存最古老的书法真迹,在历史的长河中漂流,躲战火,越灾难,能保存流传至今,实在是令人惊叹。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去北京故宫博物院看看陆机的《平复帖》吧,感受一下那遥远的魏晋时期的气息,感受一下陆机兄弟的悲伤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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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19:55 | 只看该作者


   身轻好向君前死


    孙秀既恨石崇不与绿珠,又憾潘岳昔遇之不以礼。后秀为中书令。岳省内见之,因唤曰:“孙令,忆畴昔周旋不?”秀曰:“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岳于是始知必不免。后收石崇、欧阳坚石,同日收岳。石先送市,亦不相知。潘后至,石谓潘曰:“安仁,卿亦复尔邪?”潘曰:“可谓‘白首同所归’。”



    晋惠帝永康元年即4世纪的第一年——公元300年,洛阳发生了一系列事件。一月,专政的贾后在族人贾谧的支持下,诱贾的好友、诗人潘岳参与机密,废黜了聪明的太子司马遹。被封为赵王的司马懿第九子司马伦,在谋主孙秀的怂恿下,趁机发动政变,诛杀贾后集团,并斩杀了大臣张华、裴頠,掌握了朝廷大权。几天后,已被任命为中书令的孙秀的手下出现在洛阳郊区金谷园的大门前,向石崇索要他身边的美丽舞女绿珠。此时,因受贾谧的牵扯,石崇被免官赋闲在家了。我相信,那一刻他感到了耻辱。


    孙秀?一个不知怎么就从底层爬上来的小人,对名士们有着无法言说的自卑与仇恨,曾与潘岳有交往,而被后者怠慢。但是,现在孙秀成了整个晋朝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一天,在中书省的官邸,潘岳看到了他,于是从身后跑了两步,跟上来:“孙令!孙令!还记得我们以前的交往吗?”


    孙秀疾步不停,不曾回头:“那些情景,一直在我心里藏着,哪有一天能忘记!”


    潘岳遂止步不前,愣了一会儿,他自知身死已是难免。除了想起自己曾歧视过孙秀外,他又想起在贾谧的诱使下,自己曾参与废黜太子一事,不仅虚汗满面。再说石崇,在打发走孙秀的手下后,有些怅然若失。


    那一夜,洛阳明月高照,石崇和潘岳都失眠了。


    事情首先坏在石崇的外甥欧阳建身上。欧阳建因作《言尽意论》而在玄学史上占有重要位置。当时,司马伦专权,孙秀打击异己,欧阳建遂与潘岳互通消息,请淮南王司马允起兵,后允失败。欧阳建被灭三族。孙秀既然当时没得到绿珠,自然不会放过欧阳建的舅舅石崇。在被拘捕前,石崇望着绿珠说:“祸由君起,奈何?”  这里面没有抱怨,只是无奈。绿珠最终也没有负了石崇:“妾当效死君前,不令贼人得逞。”  遂一跃而起,坠下金谷园中的高楼,仿佛暮春时节的落英。


    在石崇走上洛阳法场的那一天,历史上最著名的美男子潘岳也被捕了。我在想象,他临刑洛阳东市时,围观市民,那些当年往潘岳车中扔水果以表达爱慕之情的姑娘们都老了吧?这一年,潘岳已经五十三岁了,头发也已经白了。当时,石崇首先被押赴法场,此时他不知道潘岳也已被捕。当他看到从远处被押解而来的潘岳时,长叹一声:“安仁!你也像我这样吗?”潘岳默然良久:“可谓 ‘白首同所归’。”


    潘岳的话让石崇想起四年前的那个春天。那是晋惠帝元康六年,石崇在金谷园别墅给朋友王诩送行赴长安,当时名士云集,贾谧的 “二十四友” 基本上都到齐了:潘岳、左思、陆机、陆云、欧阳建、刘琨、欧阳建……这是西晋最负盛名的一次聚会,与东晋的兰亭聚会(王羲之实际上有模仿金谷聚会的意思)并称双壁。金谷园在洛阳附近的金谷涧,石崇投入巨资,依山傍水地在这里修建了一所花园式别墅,园中遍种修竹、果树,又有山石、溪水,还养了一群群仙鹤与马鹿,以及各种牲畜,而那一座座精美华丽的楼阁亭榭则正在花树掩映中。当时,大家吟诗放歌,又有石崇爱姬绿珠为大家起舞助兴,葱翠美丽的金谷园中升起无限悠情。后来,石崇把大家的诗篇合在一起命名为《金谷诗集》,自己作了《金谷诗序》:


    余以元康六年,从太仆卿出为使持节监青、徐诸军事,征虏将军。有别庐在河南县界金谷涧中,去城十里,或高或下,有清泉茂林,众果竹柏、药草之属。金田十顷,羊二百口,鸡猪鹅鸭之类,莫不毕备。又有水碓、鱼池、土窟,其为娱目欢心之物备矣。时征西大将军祭酒王诩当还长安,余与众贤共送往涧中。昼夜游宴,屡迁其坐。或登高临下,或列坐水滨。时琴瑟笙筑,合载车中,道路并作。及住,令与鼓吹递奏。遂各赋诗,以叙中怀。或不能者,罚酒三斗。感性命之不永,惧凋落之无期……


    众人都写了诗,其中潘岳的那首《金谷诗》是这样写的:


    王生和鼎实,石子镇海沂。亲友各言迈,中心怅有违。何以叙离思,携手游郊畿。朝发晋京阳,夕次金谷湄。回溪萦曲阻,峻阪路威夷。绿池泛淡淡,青柳何依依。滥泉龙鳞澜,激波连珠挥。前庭树沙棠,后园植乌椑。灵囿繁石榴,茂林列芳梨。饮至临华沼,迁坐登隆坻。玄醴染朱颜,便愬杯行迟。扬桴抚灵鼓,箫管清且悲。春荣谁不慕,岁寒良独希。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


    司马伦之乱,西晋名士损失惨重:张华、裴頠、石崇、潘岳、欧阳建等人皆被杀。而那个时代的悲伤、动荡和杀戮的大幕才刚刚拉开,而且一演就是三百年。大家都死了,绿珠也随清风而去!一个平凡的小姑娘,跟随那些大名鼎鼎的人物一起殉葬了那个时代。


      绿珠姓梁,广西白州人,能歌善舞,当年石崇出使越南,遂得而北归。石崇与绿珠的关系,并不是美色逢狼那么简单,我宁愿相信里面有点爱情的成分,甚至还不少。五百多年后,晚唐诗人杜牧来到洛阳金谷园故地,曾经繁华的魏晋故园早已经荒芜,诗人遥想往事,感慨万千:“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又过了几百年,明清之际的诗人吴伟业又有诗云:“ 金谷妆成爱细腰!避风台上五姝娇。身轻好向君前死,一树浓花到地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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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19:44 | 只看该作者


    封杀史


   庾道季诧谢公曰:“裴郎云:‘谢安谓裴郎乃可不恶,何得为复饮酒?’裴郎又云:‘谢安目支道林如九方臯之相马,略其玄黄,取其隽逸。’”谢公云:“都无此二语,裴自为此辞耳!”庾意甚不以为好,因陈东亭《经酒垆下赋》,读毕,都不下赏裁,直云:“君乃复作裴氏学!”于此《语林》遂废。今时有者,皆是先写,无复谢语。



    根据南北朝时檀道鸾所著《续晋阳秋》记载,裴启的《语林》写于晋哀帝隆和年间(隆和元年为公元362年),该书记载了魏晋时期名士们的言谈、容止和轶闻,开了志人笔记之风,比诞生于南北朝时期的《世说新语》早了半个多世纪。《语林》写成后,“大为远近所传。时流年少,无不传写……”可以算得上是当时的畅销书了。


    在《语林》中,记载了谢安的一条言行,但后来被谢安矢口否认,以沉静、从容著称的谢安甚至为此大怒。事情是这样的,一天,谢安的同事庾道季拉着谢安的手说:“谢丞相,裴启说您跟他说过这样一句话:你的风神已佳,为什么还喝酒呢?裴启还说:谢安评价支遁,就好比九方臯相马,不重外表,只观风神。”谢安一听就怒了:“我从没说过这两句话,它们都是姓裴的自己编的!”庾道季一愣,随后又拿出了王珣的《经酒垆下赋》展示给谢安,后者读过未发一字评论,而是告诉庾道季:“你也要学裴启吗?”实际上,庾道季本是想告诉谢安,裴启写的也未必都是无中生有,比如在《语林》中就记载了王珣作《经酒垆下赋》之事。但没想到,谢安更加不快了。


    谢安之怒,在根儿上并不是因为裴启,只能说裴启当了替罪羊。谢安之所以拿《语林》发火,事实上与王珣交恶有关。王珣是王导之孙,东晋书法家,官至尚书令,封东亭侯。他长期为桓温部下,深得信赖。桓温去世后,王又做新钻营,谢安以其弄权术而恶之。及至执政,谢安有意打压包括王珣在内的琅邪王家,并支持弟弟谢万的女儿与王珣离婚。其实,王珣没有谢安想象的那么糟糕。说到王珣善于钻营,那不过是王家于仕途上的主动进取罢了。只允许你谢家有自己的门风,不允许王家有?谢安去世时,王珣正在会稽,但还是连夜奔赴建康吊唁,却为谢安属下所阻,告诉他:“我们的老领导谢丞相,生前从来不想见您这位客人!” 话说得够绝。王珣不为所动,径直走去于灵前哭吊,然后竟自出门而去。由此可见王珣并非恶人。


    在《语林》中,裴启用非常欣赏的笔调记叙了王珣作《经酒垆下赋》的事,并在文后附载了该文,称其“甚有才情”。《经酒垆下赋》记叙了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位居高官后经黄公酒垆,追忆年轻时与阮籍、嵇康一起喝酒的故事。也就是说王珣的这篇作品是歌颂王家先人的。而且,谢安认为王戎的此条故事也不属实,是东晋好事者虚构的(未必如此)。这所有的一切,引起了谢安的不快,遂废其书。


    即使谢安真的没说过那两句话,《语林》之罪也不至于被废。而因与王家交恶,而恨见《语林》中记载《经酒垆下赋》,已是无此雅量的问题了。封杀裴启的《语林》,成为谢安一生的瑕疵。《语林》虽被废,但并未完全散失,其中很多条目直接为《世说新语》所采用,也见于他人的引文中,让我们在今天仍能得窥其貌。我很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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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19:41 | 只看该作者

   无功受禄


    元帝皇子生,普赐群臣。殷洪乔谢曰:“皇子诞育,普天同庆。臣无勋焉,而猥颁厚赉。”中宗笑曰:“此事岂可使卿有勋邪?”


    此条应为《世说新语》中最幽默的,现在读来仍让人捧腹。


    故事的幽默之处在于殷洪乔即殷羡的认真严肃劲。一日,晋元帝司马睿喜得皇子,于是大摆宴席,赏赐全臣。这很正常啊,皇帝得了儿子,高兴嘛。大臣殷羡一激动,没坐住,想跟皇帝客气两句,于是说:“皇子诞生,普天同庆,作为大臣,我无功受禄,感到惭愧。”


    晋元帝当时就被气笑了:“这等事,岂能让你有功!”


    在座的大臣们哈哈大笑。可以想象,说完之后殷羡也明白过来了,弄了个大红脸。是啊,皇后生孩子,要是有你殷羡的功劳,这孩子算你的还是算皇帝的?


    初看此条,我们会觉得这殷羡弄巧成拙,令人爆笑。笑过之后,我们会感到一丝难以说出的温馨。遥想中古魏晋时期,君臣关系还是如此朴实,大臣有此“非分之想”、“大逆之罪”,皇帝只是一笑了之。要是换到明清时代,尤其是清朝,文字狱横行,殷羡这一句话,被满门抄斩,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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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19:39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的炒作


    左太冲作《三都赋》初成,时人互有讥訾,思意不惬。后示张公,张曰:“此《二京》可三。然君文未重于世,宜以经高名之士。”思乃询求于皇甫谧,谧见之嗟叹,遂为作叙。于是先相非贰者,莫不敛衽赞述焉。



    左思字太冲,山东临淄人。左思出身寒门,人长得奇丑,这样一个青年,在魏晋那个讲究出身和容貌的时代算是没活路了。而且,少年时代的左思,还特别笨,吃嘛嘛香,学嘛嘛不行,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个智障。无论是学书法,还是练古琴,没一样过关的。最后,在绝望中,他选择了写作,似乎以为这碗饭好吃,写了篇《齐都赋》,竟用了整一年的时间!虽没什么天赋,但挡不住他这次要跟文学死磕。


    泰始八年(公元272年),晋武帝征集天下美女,左思的妹妹被选入宫,于是左思有机会来到首都洛阳,后担任秘书郎,也就是皇家图书馆馆员。初到首都,左思惊呼:太大了!太大了!洛阳真是太大了,比我们临淄大多了!有人说,见过什么啊?确实,左思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也怪不得人家小左,要怪就怪当时的洛阳太奢华壮丽了。在洛阳的日子,左思是很孤独的。是啊,谁会搭理一个来自寒门的丑八怪呢?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伤害左思自尊的事。当时,潘岳以貌美著称,上街时,洛阳的姑娘们翘首企盼于两侧,投之以鲜花和水果;而左思上街,连洛阳的老太婆都冲他吐口水,小孩则拿着石子砸他。可以想象,左思是多么痛苦:我不就长得难看点吗?在这种情势下,为了能在洛阳有个发言权,至少别再让老太婆们欺负了,左思以时间为赌注,开始了一个冒险计划。他要穷其精力,写出一部旷世名著,灭一灭洛阳人的威风。著名的《三都赋》有可能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开始构思的。据说该赋连构思带写作,左思整整用了十年光阴。


     十年浩瀚,一个丑陋的青年变成了更丑陋的中年。在十年创作中,左思倾尽心血,严谨考察,引经据典,精益求精,终于在太康二年(公元281年)春完成此篇描写吴国、蜀国和魏国三国首都的鸿篇大赋。但是没什么反响,而且,还受到了一些讽刺。在此之前,名士陆机从江南入洛阳,听说左思正在写《三都赋》,抚掌大笑,在给弟弟陆云的书信中傲慢地说道:“这儿有个乡巴佬儿在写什么《三都赋》,等他写完了,可以用它盖酒瓮啦。”呵呵,我想当时左思死的心都有。但左思没有自杀。苦心人,天不负。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见到了一位好心人,好心人给他出了个主意:“这篇东西我看完了,虽然很棒,但由于你人微言轻,所以要想走红洛阳,仍然很难。不过,还是有办法的……”


    左思:“什么办法?说啊!”左思实在是急了,一个人有几个十年啊!


    好心人:“找个大腕儿给你写个序,推荐一下你。”


    左思:“大腕儿?”


    好心人:“是的。这叫炒作。”


    左思似有所悟:“找谁呢?您?”


    好心人:“非也,我看找皇甫谧最好。”


    左思:“为什么?”


    好心人:“皇甫谧是东汉名将皇甫嵩的曾孙,皇甫嵩是镇压黄巾起义的第一号人物,据说当年曹操和刘备都跟他混过,可到了皇甫谧这辈,家道已经中落,他又遭受病魔袭击,导致半身有点不遂,并一度想自杀。但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活了下来,饱览群书,苦读不辍,到现在不但成为文学大师、史学大师,还成了天下闻名的医学大师,著有《针灸甲乙经》,这可是咱华夏第一部中医针灸著作啊!皇甫谧有过一段特别艰苦的个人奋斗史,所以能理解你现在的痛苦,会对你有一种认同感,所以找他最为恰当。”


    左思:“说得太好了!我也听说过这皇甫大师,他好像有个著名的段子,就是曾向我们的皇帝借过书。”


    好心人点点头。其实,当时左思还想问一句:您现在也是名士啊,小时候也很穷困,为什么您不给我写序呢?正像你们猜测的那样,好心人就是西晋大臣张华。经张华的点拨,左思找到了名士皇甫谧,后者还真给《三都赋》作了序言。如张华所预言,这《三都赋》真的一下子就火了起来。此赋结构宏大,语言美丽,内容充实,贴近时事,被认为超越了班固的《两都赋》和张衡的《二京赋》,以致首都的士人们争相传阅。火到什么程度呢?火到为此诞生了一个著名的成语:洛阳纸贵。正是凭借着《三都赋》的东风,左思一举打入了洛阳的名士圈子,在元康年间还参与了贾谧的文学集团“二十四友”的活动。后及贾谧被诛,左思感慨万千,无所适从,最终看透世态炎凉,再也无意在圈子里混了,便卷着铺盖卷到了冀州,远离了是非之地,在那里度过了人生的最后岁月。


    《三都赋》是左思的代表作,但他最好的文学作品却是《咏史》八首,其中最著名的是“郁郁涧底松”:“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由来非一朝。金张藉旧业,七叶珥汉貂。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  好一个郁郁涧底松!好一个白首不见招!这当是发自左思内心的诗篇。魏晋时期,仕途为世家大族把持,出身寒门的人无发展的机会,对此左思有着深刻的体会。这是一个有才华的难看的好青年发自内心的愤愤之音。古人出书,也请名人作序,以此来炒作,本来想打趣一下左思,但再读《咏史》,便伤感异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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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19:35 | 只看该作者


    女人之坏


    王浑与妇钟氏共坐,见武子从庭过,浑欣然谓妇曰:“生儿如此,足慰人意!”妇笑曰:“若使新妇得配参军,生儿故可不啻如此!”


    王浑,山西太原人,拜征东大将军,在晋武帝太康元年(公元280年),与王濬、杜预一起兵发东吴,统一全国。其子王武子也就是王济,不必多说,当为西晋时奢豪、放旷第一人,坐下来能清谈,上马能射箭,而且哥们儿长得也帅,为人潇洒,是当时洛阳城里的硬派美男,属于宝贝级别的人物。别着急,还有比王济更宝贝的。谁?他妈!


    王济的妈,也就是王浑的老婆钟琰,更不是等闲之辈,出自豪门没的说,她是著名书法家钟繇的曾孙女,卫玠的姥姥,心眼多,很鬼马,人长得特别漂亮,气质就更别提了,按照史上的记载,这姐姐是西晋第一美女。出自高贵门第,就是有大家闺秀之风,不服不行。比如,有一天,王浑跟钟琰在庭院里消夏,儿子王济从前庭走过,带着把斧头,正要去砍他姐夫和峤的李子树。望着儿子潇洒的背影,王浑对老婆说:“咱俩生了这样一个儿子,我很欣慰啊!”


    钟琰“呵呵”一笑:“假如当初我嫁给你弟弟参军王伦,生出来的儿子一定超过王济!”


    现在,我们已经无法猜测王浑当时的反应了。不过,这话要是放在今天,场面不但幽默不起来,轻则二人离婚,重则出人命。还好,当时是魏晋时期,老婆说得出口,丈夫也能把那话接住,而且接得还挺稳,相必这就是魏晋名士的雅量吧。对于钟少妇的这句话,晚清李慈铭在《世说新语笺疏》中大为激动,认为:“此即倡家荡妇,亦惭出此言!岂有京陵盛阀,太傅名家,乃复出此秽语?”李先生急了,但钟女士和她的丈夫没急。王浑后来活到了七十四岁,儿子王济都已经死了,他还健康快乐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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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19:29 | 只看该作者


    卿卿我我


    王安丰妇,常卿安丰。安丰曰:“妇人卿婿,于礼为不敬,后勿复尔。”妇曰:“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遂恒听之。



    我们所熟知的成语,很多来自《世说新语》,且看下面这个亲切的爱情故事。


    王安丰即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他老婆常称戎为“卿”。有一天晚上,以抠门儿著称的王戎又和老婆关起门在灯下算账,算着算着,账单有些对不上了,老婆就对王戎说:“卿啊……”


    王戎一边拨弄着算盘,一边说:“你一个女人家家的,老称自己的丈夫为卿,多没礼貌呀,不合乎礼法,我建议你以后别这样叫了。”


    王家老婆娇嗔道:“亲你爱你,才叫你卿;我不叫卿,谁叫你卿?”


    王戎把手中的账本一丢:“说得好啊!”然后把老婆揽入怀中。


    王家夫妇皆吝啬,但这一幕却着实动人,所谓幸福的爱情生活,也不过如此吧。魏晋名士,以喜怒不形于色为最高境界;而那个时代的新女性,则以敢爱敢恨、真情流露百分百而著称。她们身上散发出的率真、洒脱和热情,并不输给当时的名士们,于是那个时代便更为亲切可感而熠熠生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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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19:27 | 只看该作者
      所谓女人


    荀奉倩与妇至笃,冬月妇病热,乃出中庭自取冷,还,以身熨之。妇亡,奉倩后少时亦卒。以是获讥于世。奉倩曰:“妇人德不足称,当以色为主。”裴令闻之,曰:“此乃是兴到之事,非盛德言,冀后人未昧此语。”


    荀奉倩即荀粲,曹操手下的谋士荀彧之子,娶曹操大将曹洪之女为妻。荀粲多情、痴情,曹女则美艳而有女人味儿,夫妻俩如胶似漆,到什么程度呢?一个冬天,曹女发烧,浑身烫热,于是荀粲穿着单衣,跑到寒风凛冽的庭院里,把自己冻冷,回来贴在老婆身上帮其散热。先不说这方法是否科学有效,只凭荀粲这心意就已经令人感动了。有这样的丈夫,美艳的曹女还有什么其他渴求呢?


    后来,曹女先于荀粲而死,后者心碎欲绝,有朋友劝他不必太难过,荀粲说:“佳人难再得!佳人难再得!顾逝者不能有倾城之异,然未可易遇也!”  一句“佳人难再得”,充满无限伤感。没过多久,荀粲也离开了人间,死时不到三十岁,时人称之“以燕婉自丧”,也就是说是为女人而死的。在此之前,荀粲曾说过一句震烁古今的话:“妇人德不足称,当以色为主。”


    荀粲出身名门,性格孤傲而有个性。在中国古代强调三从四德的社会里,荀粲的那句话自然震倒并激怒了一大片人。而在我看来,荀粲爱色,并不意味着沉溺于色,放纵于色,而仅仅是对美的一种极度的欣赏;换句话说,荀粲是超越了封建礼教的束缚而去审视女人的,还女人以新的形象和姿态。


    裴楷听说荀粲的那句话后,认为那是他兴头上的话,而非深思熟虑后的盛德之言,所以希望后人不要误解。其实不必裴楷来打圆场,荀粲的话每个人都可以去体会。抛去魏晋时期思想解放层面上的意义不说,仅那句话本身,便已经是生活中的真相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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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19:25 | 只看该作者



    谢安VS王羲之




    王右军与谢太傅共登冶城。谢悠然远想,有高世之志。王谓谢曰:“夏禹勤王,手足胼胝;文王旰食,日不暇给。今四郊多垒,宜人人自效。而虚谈费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谢答曰:“秦任商鞅,二世而亡,岂清言致患邪?”



    魏晋名士主要的生活内容是清谈玄理,这也是被后世诟病的原因。放着工作不干,天天凑到一起瞎聊,清谈误国啊!西晋末年王衍本人的结局更是加重了人们的这一看法。他身居高位,整日组织人们清谈,永嘉中率军十万全部覆灭,本人也死于石勒之手,中原纷崩离析,进而天下大乱,三百年战火不熄。


    具体到本条,王羲之本人实际上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清谈爱好者,虽然他一度为支遁的奇妙玄理所折服,跟刘惔、许询、谢安等人关系也都不错。弃官之前,王羲之的思想中有玄儒双修的味道。这在他与谢安携手登冶城时清楚地表现出来。此城为吴国造战鼓的地方。当时,望着眼前的无限江山,谢安悠然远想,露出超脱尘世的志趣;王羲之则感慨万千,便有了下面的对话。


    谢安:“人世茫茫,林泉高致,醉卧清谈,这样度过也当不负此生。”


    王羲之:“我听说古时大禹勤于国事,以致手脚都长了胼子;周文王处理机要,往往忙到半夜,还觉得时间不够用。当下是多事之秋,四郊多垒,战乱不息,这是士大夫的耻辱!值此时刻,每个人都应想着怎么为国家出力。可是,现在从建康到会稽,朋友们整天忙着清谈,以致荒废了政事,这恐怕是不合时宜的吧。”


    谢安不动声色,依旧远眺江山:“我只知道秦朝经历了两代皇帝就完蛋了,难道也是因为清谈的原因吗?老兄啊,你别犯病了。”


    在逻辑上,谢安的话没问题。秦朝二世而亡,因其暴政而失去了人民。现在,东晋政府结合自身的特点和当前天下的形势,采取的是无为而治的施政方针,与民宽松,能不管的就不管,难道不好吗?谢安的潜台词也是没问题的。东晋一代,上层名士们虽以清谈为生活的主要内容,但并未与下面形成尖锐矛盾,至于后来有孙恩、卢循,但那并不是一次纯粹的农民起义,且扰民害民甚重。王羲之终于没能说过未来的丞相谢安。


    魏晋时期,王谢豪门并称,但其具体家风仍有不同。这种不同通过以上对答在无意中透露了出来。仅说东晋一代,王家从王导、王敦开始,虽然讲求的也是名士风流、清谈玄理,但归其本质,其家族的心灵建构是儒(尘世进取之心)大于道(老庄放达之情),从东晋到南朝,王家在朝廷上居要职的人要比谢家多得多,始终与最高权力者保持着关系;而谢家实际上从西晋末期的谢鲲那里,就已经把这个家族的门风确定了下来,经谢尚、谢奕,到谢万、谢安,再到后?的谢灵运,其心灵是以老庄的放达之情为根本的,投身仕途只是高门之下自然而然的事,或者说仅仅为了保持门第荣耀的延续。也就是说,王家子弟走仕途多是主动的,谢家则是被动的,而且从历史的现实来看,谢家在政治漩涡中远没有王家游刃有余。及至南朝,儒家重建,君主的绝对权威恢复,皇帝们再也不允许那些纵情使性的家伙们耍酷了,谢家子弟一时难以适应,最后才有了谢灵运、谢朓等人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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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19:24 | 只看该作者


    一生穿几双鞋


    祖士少好财,阮遥集好屐,并恒自经营。同是一累,而未判其得失。人有诣祖,见料视财物。客至,屏当未尽,余两小簏,着背后,倾身障之,意未能平。或有诣阮,见自吹火蜡屐,因叹曰:“未知一生当著几量屐!”神色闲畅。于是胜负始分。


    祖士少即闻鸡起舞的那位祖逖的弟弟祖约,阮遥集即竹林七贤之一的阮咸之子阮孚,那个鲜卑女生的混血儿。说到阮孚,跟他爸一样,也嗜酒如命,西晋时为散骑常侍,曾摘下帽子上的貂饰去换美酒,所谓“金貂换酒”。后永嘉南渡,阮孚为安东参军,位列江左“八达”之一。除了爱喝酒外,这位混血儿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鞋子了,“恒自经营”,比如把收藏的鞋子都编上号,从1号到N号,什么样的鞋子最酷,什么样的鞋子最舒服,鞋子怎么保养;或者说,市面上又出什么新款了,阮孚往往闻风而动。可以想象,在穿鞋方面,他是那个时代的潮流引领者。


    尽管阮孚的奇特爱好遭到了老婆的反对(毕竟家里哪哪都是鞋了),但小阮还是乐此不疲。与此相比,祖约好财,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两个人都为物所累,一时间人们难以评判谁高谁低。后有人拜访祖约,祖正在打理珍宝,见有人来,忙将珍宝藏起,有些未来得及弄走,便以身体遮挡,表情有些不自然。同是此人,又去造访阮孚,小阮当时正在为自己收藏的鞋子打蜡,看到有客前来,神情淡定,一边望着打蜡后闪亮的鞋子,一边叹道:“不知道人这一生能穿多少双鞋!”从容自得。于是祖阮二人高低始分。


    祖约与阮孚各有所爱。爱财者如祖约,见有人造访,匆忙把珍宝藏起来,透露出两个信息,一是他本人觉得财迷本身是件丢脸的事,二是大凡财迷者,多是吝啬者,他用身子遮挡住未来得及收起来的那些珍宝,只是下意识的动作。爱鞋者如阮孚,举鞋把玩,丝毫不避客人,虽累于物,但物不累于心:一生能穿几双鞋?除了展现了对鞋子的喜爱外,还流露了对生命和光阴本身的叹息,率真高远的名士情怀尽显。当然,爱财无罪,以本条看,若没钱,阮孚又怎可满足遍收天下之鞋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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